严格的硬性的规章制度,使得长赛乐酒店二十二楼的走廊异常平静。这安静平抚了狄弗西小姐胸中的怒火。谁想去看护一个多病、衰老、恶毒的老恶魔,而且他还饱受‐‐感谢老天,人间尚有正义‐‐慢性风湿和痛风的折磨,不过这份工作还是有两方面的报偿。科克先生雇她做这个照顾他父亲的艰苦工作,薪水相当优厚;另外则是小科克先生管理的这家体面的酒店就位在纽约市中心。高薪和地理位置给了她病态的满足,也因此弥补这份工作的许多令人无法忍受的地方。梅西、吉宝这些大百货公司就在附近,电影院、剧院和其他令人兴奋的地方不过数步之遥……是的,她会坚持下去的,生活虽艰苦,但自有报偿。
她也并非没有经过难堪的适应期,天知道她有多努力去迎合这个充满奇想的怪人。而老科克先生的确是个坏脾气的怪胎,没有人能取悦得了他。我们会认为一个人应该很友善、很有人性、令人愉快,会不忘说&ldo;麻烦您&rdo;、&ldo;谢谢您&rdo;等字。但绝对不能期待这个老恶魔是这样的人。如果世界上真有暴君,那就是他了。他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白发总是一根根竖立起来,好像它们希望离他越远越好。你要他吃点东西他偏不吃,他拒绝一切别人的好意。安吉尼医师说他不能走动时,他偏要在房里踉踉跄跄地走来走去;安吉尼医师要他做点运动时,他偏又动也不肯动。唯一可取的是当他把粉红色的鼻子扎进书里时,就变得安安静静了。
还有个玛赛拉。玛赛拉是个暴踞无礼的年轻女人,再过五十年,她就是老科克的女性翻版。哦,相对于狄弗西小姐的小家子气,玛赛拉当然有她的优点,但也因此有她的可恶。把玛赛拉的优缺点一加一减凑起来,所剩的美德也就不多了。当然,天生正义感强烈的狄弗西小姐以为,玛赛拉并非真的如此不堪到不值得善良高大、英俊、脸色红润的麦高文先生为她疯狂,世界上本来就是由不同的人所组成。狄弗西小姐可以确定的是,如果麦高文先生不是唐纳德&iddot;科克先生最好的朋友的话,那么他和科克先生妹妹之间的婚约就不会存在。狄弗西小姐想,还不是为了攀门好亲和那笔钱。社会的忙碌应酬是一个大陷阱‐‐狄弗西小姐对上流社会的闲言碎语持批判态度。也许等他们结婚后他就会发现了。狄弗西小姐觉得这些虽然具有不少迷人的品质,但其中主要的是玩世不恭。对这些上流社会的人,她可有话题饶舌的了……拿唐纳德&iddot;小科克先生来说吧,他在他的人生路上一帆风顺,但他的人生道路却不同于狄弗西小姐的人生道路。
他是个势利鬼;他对待旁人,就和狄弗西小姐一样,有很好的幽默感,却缺乏包容心。
当狄弗西小姐脚步沉重地穿过长廊时,深深地感到‐‐要掩去一个女人的特质的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当一名训练有素的护士。现在的她,已经超过30岁了‐‐人都必须诚实地去面对白己。她都快33了,她的前途何在?或者这么说:什么是她浪漫的向往?没有!根本没有!在她职业生涯所遇到的男人,可粗分为两类。她心里难过地想着:一种是对她根本毫不在意;另一种又对她追求过甚了。
第一类是那些医生和有钱病人的亲友;第二类则是实习医生和有钱病人的部属。第一类的最佳人选根本没拿她当女人,只把她当成机器;唐纳德&iddot;科克先生就属于这类型。另一类则是一心想要‐‐想要用他们的脏手指开启狄弗西小姐的心一探究竟。就如那个卑躬屈膝的赫比尔……想到这儿,狄弗西小姐不免嘟起嘴。那个科克先生的男管家,天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赫比尔,正是她所讨厌的后者。当赫比尔和比他自己优秀的人在一起的时候,会变成一个耿直但完全失去自我的人。就在今天早上,她在他苍白的脸上扇了一记耳光,他仍有耐性,当然,他拥有无穷的耐性。你整天给人端屎端尿,很难让人对你温情脉脉,但是奥斯鲍恩先生就不一样了……
一抹少女的微笑温和又模糊地浮现在狄弗西小姐冷峻的脸上,她想到奥斯鲍恩先生‐‐不能否认‐‐那是多么令她愉悦的奥斯鲍恩先生。首先,他是个绅士,一点也不像低俗的赫比尔。再仔细想想,他是属于第三类的,自成一类,不富有,也绝非仆人。作为科克先生信任的助理,他介于两者之间。像是科克家中的一份子,你也可以说他又不尽然算是。同样拿薪水干活儿,就像她一样。然而,这使狄弗西小姐非常非常的难过。
自从遇见奥斯鲍恩先生后,几个星期以来,她一直担心自己的言行是否得体?初见时,她的话题老绕着那个令她脸红心跳的‐‐结婚‐‐打转。当然这不是说她个人的婚事的。她只是说她绝不会嫁给一个不能让她过像样的‐‐能再好就更棒了‐‐生活的男人。不,决不。她亲眼见到许多婚姻破裂都是为了钱,就是因为少了那几个钱。而奥斯鲍恩先生在听了这些话后看起来面有难色,好像她伤了他似的。现在她回想起来,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当然,他也可能没想那么多……
狄弗西小姐控制住自己纷乱的思绪,定了定神。不知不觉自己走到长廊另一边‐‐科克先生套房的门口,这是沿着墙最尽头的一扇门,它靠近另一条走廊,这条走廊从电梯口通向科克先生的办公室。这是一扇普通的门,在门的家族中,它确实是毫不起眼的一员。但只消看见这扇门,狄弗西小姐双颊就泛起微红,这和方才被老科克先生大声辱骂气得面红耳赤迥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