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枪舌战乃是多数道派的擅长点,接连不断地舌灿莲花妙语连珠,堂中百人争先口战,早已不是几只鸭子可以堪比。
羲和听得津津有味,往常都是她路过或特意上门,这才有所谓的论道交流。没想到,如今她也能吸引各家能者来探究求学,且场面之大足以记入史记中。
各家都带着不同的问题前来探讨,不论说的好坏,们都要停下来看羲和反应,大多时候她都有不同意见,再加上引经据典旁征博引,更是字字珠玑佛音绕梁。各家人受益匪浅,神色大喜,以至于前后开了足足十日也未过瘾。
堂中人也是逐日增多,闻风而来的更是不少。但他们发现,只要是风先生说话那就是站在宫殿门前也有隐隐余音传出,十分神妙。
阿丑原看先生特意让他紧要学习,自然是勤奋努力为主。等到百家莅临,他不由得紧张,目光在跟着各家长辈随行的学生又联想许多,但很快,众人的目光都在先生的身上。若是以往,他兴许会有些小气性,可自己被要求坐在先生旁,笔走龙蛇记下学识,竟有几分案牍劳形的劳碌感来。
眼看着先生已经说到结论里,阿丑用废纸记下粗略几笔后,又腾出手去研磨。末了,又将寒粥续上。
在宫婢的服侍下羲和的生活质量蒸蒸日上,以至于她曾质疑自己是否过得太过粗糙随意。经期过后,她就贪恋上了各种冰饮,尤其是干梅做的寒粥,清爽透彻的灌满脾胃且还开胃。她的身体素质过于优越,本来就不需介意所谓的精细保养。身边真心关怀的小子医术是个半吊子,再加上潜意识里觉得先生就是独一无二的神人存在,丝毫不觉得日日冰饮有什么不对。
阿丑殷勤的续好,推倒羲和顺手的地方。
神妙之音落下,殿中满是沉思谈论。
羲和一口饮尽,手指在几上轻敲两下,阿丑连忙又续上。
“快记。”
“是。”
阿丑写字很快,或者说学院的学生因为抄书做笔记都练出一手好手速。让人看了龙飞凤舞,竟有几分看不懂。他低头提笔,眼角瞥着羲和俯视一圈,翻开手边的史记又提笔写字。
他眼角扫了一眼,除了何地何人何事外,就连许多他记下与没记下的言谈论点都在其中。先生除了才学,记忆也是世间罕有。
阿丑低声询问,“先生,晚些可能借我一抄?”
自己抄笔记不用心,竟然还借到了本人面前。羲和哭笑不得,觉得自己确实纵容他太多,垂眸看去嗯了一声。
道家有人起身提问,后世虽是儒家为主,但道儒两家相差不多时间而立,其中论点有许多相同,这也是羲和极擅长的一点。因而才提起的笔又落下,示意的同时又瞥了阿丑一眼。
才分神的阿丑连忙低头,默默的将那本史记挪到手边来抄,又一心二意的竖起耳朵去听。
郑重倾听后又是高谈雄辩,宫婢们鱼贯而入,果酒不停进出送去。幽蓝的天色只有两抹漫天白云,天际有一群飞雀拂过。闷热的天气又持续了一天,随着烈日落下。一阵热风徐徐掠过廊道上的宫婢,轻薄的长衣引起微微涟漪。
肉食正菜送了上来,香气四溢。
不愿再说只是旁听的羲和眼前放光,等着菜端上来后不客气的吃起,殿中的灯火照起。
收起了学识比试辩论的学者们面色带笑,殿中紧张严肃的气氛完全转变,才扯着脖子嘶吼着没有半点文雅的两位男子坐在肉酒前变成了搭肩的友人,原来的老少前后辈也少了原来的过于客气同坐说笑。
阿丑收起了笔墨一等东西,他不能喝酒,索性执起了筷子。这都是宫婢们亲自端上来,每人都有自己的份例,羲和不需要理他,两师徒各自埋头苦吃。
坐了一整日,身心俱疲的师徒施施然的离去。
羲和没有搭理身后的人,一路径直去到自己的住处去。齐王的大方似乎从里到外的,连着她的住处也是除他之外最为宽敞明亮之地,进了院子让宫婢们准备热水后一蹬脚坐到树上去。树荫里沙沙婆娑,散着一股清香味。
“一天到晚都和这些臭男人一起,感觉自己都浑身发臭了。”
尾随进去的阿丑先是去取酒,出来后顺着声音抬头,还能看到她一边说一边用手足在树叶里挥动,这叫做散味。
热水要一些功夫,羲和这些日子睡得要晚些,阿丑将酒袋网上一抛,“先生。”
羲和伸手接过,开盖痛饮。她本性不爱说太多话,也不是太爱动的人。但是人安静下来就没有她当初引领部落的传说与崇拜,如今她失去了这些荣誉感,又尝到了一个人的滋味,免不得贪恋人间热闹。
只是这百家论坛也该落幕了。
羲和隐隐地觉得腮帮子疼,看着宫婢们点灯等她,又落眼在树下温习的阿丑。
有天赋是好事,无天赋要勤奋,但不努力终究成不了大事。羲和欣慰阿丑这些日子的沉着,蓦然就叹起了孙膑庞涓二人。
阿丑闻言好奇,自然是用心倾听。
不知不觉的又说到了张仪等人,这些原来有些瓜葛的人阿丑只能道听途说一部分,难得见先生酒不醉人自醉的念念有词,他又示意宫婢拿来浊酒。
他在树下,默默倾听。
她在树上,饮酒碎念。
说着说着就如往常般提起一两句好汉当年勇的事情,只是从被迫继位的女强人说成了横行霸道鱼肉乡里的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