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花转头,正见白碧尘咄咄逼人看着白莲花。白莲花适才扶那死去的船夫,手上沾到了鲜血,还未来得及擦拭,正被这赶来的白碧尘看个正着。白碧尘又仔细看了一下死者,只见他头骨内凹,显是一门极厉害的内功手法所击而造成的,这显然是一门阴毒的武功。他忽然想起“白莲阴煞手”这极其歹毒伤人无算的阴毒爪力。这是白莲宗独有的绝门武技,旁人绝然不会,因为这武功是白莲宗掌门传于下代掌门的,决不外传,是以这武功只有白莲宗掌门所持有,旁人却难窥其门径。白碧尘道:“白姑娘这几个死人似乎是中了白莲阴煞手所致命?”白莲花其实也已看出,只是心中疑惑,不由说道:“是啊!我也觉奇哉怪也?这船上会这爪力的人似乎只有我……”她忽然打住,看着白碧尘,语气低沉道:“你怀疑是我?”白碧尘面色阴冷道:“难道这不是你的杰作?放眼天下也只有你白莲花白姑娘会这白莲阴煞手,难道这世上还有第二个人会?”
白莲花此时百口莫辨,气得花容失色,好一会才平下气息,说道:“我听到有人呼声便迫不及待赶来,他们已中爪而死了。你认为我是杀了他们的凶手?”
白碧尘不置可否,看着白莲花。白莲道:“船上别人就不会杀他们?”白碧尘这才说道:“好,咱们将他们一一唤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海船甲板上赵碧儿身旁是清心格格,只是不见白凤城。白碧尘问赵碧儿道:“你们不是在一起么?怎么不见城儿?他去了那?”赵碧儿道:“我见他在自己的房间,紧闭舱门,不知做些什么?”白碧尘放心不下,便跃身下舱去看白凤城,白莲花也紧随其后,要一看究竟,心想是非曲直一见分晓。
舱门斜斜开了缝,舱内油灯摇曳,忽暗忽明,让人心神不定,有些惶恐,怎么都感觉有可怖的事发生!
白碧门一手推开舱门,大声道:“凤城你一个人在这做什么?”随既惊异出声,只见木榻边斜斜躺着一个人,正是白凤城,只见他表情痛苦,似乎都说不出话,只见他双眼凸出,甚是骇人,口中咿咿呀呀说不出话,显是中了极其毒药。白莲花惊异出声说道:“这是中了苗疆的金蚕蛊毒!”白碧尘面色凝重道:“是谁下了蛊毒害了我孩儿?待我找出这贼小子非千刀万剐不可!”
白莲花却道:“只怕这人已逃远了,焉有做案之后还不逃离,坐以待毙的道理?”白碧尘一拍手掌,道:“事到人迷,关心则乱。现在当务之急是施救我孩儿。只是现下那里去找这解药?”白莲花道:“让我试试,或可有救!”白碧尘看着她有些不相信的样子!白莲头转头微微一笑,百媚丛生,让人不能自己,也难怪当年赵相承与她一见钟情,两情相悦。
白莲花道:“我们白莲宗对用毒救治涉猎极广,天下少有中毒而不能救者。你不相信我?”白碧尘眼见火烧眉毛,当务之急也只有让她一试,因为这大船之上除了她似乎旁人也没这能耐,便是他这个灵蛇派掌门也对这金蚕蛊毒束手无策,虽说求人不如求己,可是现在也不是争强斗胜,倔强的时候,只怕晚一刻白凤城的性命有危;但他自恃派掌门身份,却不出言求她,因为在他自己倘若求肯岂不是自堕身份,自己威名扫地,以后怎么还可以行走江湖?
白莲花岂不明白他的心思,只是不念旧恶,救人要紧!她实在不愿见到这样一位少年有为的年青人死去,虽然有时她也杀人,可是她从来不杀无辜好人,她杀得是为非作歹,犯奸作科的无耻小人,从不滥杀一个好人,可比那样表面仁义道德的名门正派的大侠强多了!
白莲花从肩臂上取下褡裢,从中取出一个瓷瓶,打开瓶口,一股腥臭之中又夹杂着淡淡的清香。她倒出二颗丸药,让白凤城服下,又看了一下白碧尘道:“白掌门,你给他推宫过血,助他气息正转,回归膻中穴,以稳身体。”她又道:“当下虽可保命,终究中毒已深,要想活命只有去云南苗疆,那里有座凤凰山,山中有降龙洞,那洞主唤做白凤凰,是种蛊高手亦是解蛊高手,世上也只有她可以解这金蚕蛊毒,旁人皆是无济于事。”她对此事娓娓道来,知道颇多,不禁让人心生疑惑。
白莲花见这白碧尘看自己的神情疑云又起,因为他适才对那几名船夫横死便疑心自己,现在自己虽出手救了燃眉之急,可是白碧尘内心未必感激她,似乎还疑心是她做了手脚,这真是好人难当。
这时白凤城已稳定心神,感激地看着白莲花。他虽不能言语,但是手可以写字。白碧尘给他一枝毛笔,让他写下暗算他的是男是女,相貌如何。白凤城颤颤微微写了好一会,将字交给白碧尘。白碧尘接过看了遍,了然于胸,道:“白姑娘,在下适才言语多有得罪,错怪好人!”白莲花道:“人在世上,问心无愧也就是了,何必多加解释。”白莲花自是不知道这白凤城在纸上写了什么,但是只要能自证清白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现下误会解除了,只是那些船夫想怕便是这人所为。他先杀了船夫,让船行海上迷失方向,因为放眼全船之人没有一个有航海经验,在茫茫无际的大海中航行,没有对航海的经验无异于自取灭亡!可见这杀人凶手何其歹毒,先杀船夫嫁祸于白莲花,因为船上只有她会“白莲阴煞手”,旁人可决然不会的,他恐怕本意是让这白碧尘和白莲花相争相杀,最后两败俱伤,他便渔人得利,一箭双雕,不可谓不阴毒也。
白莲花想到此处便气愤填膺,心想:这贼子几时被我拿获非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之恨!
白碧尘自然也想通其中窍要,不再纠缠那些船夫横死的事情了。当一具具尸体裹上白布抛入茫茫大海之中进行海葬,似乎现在情形只有这样,心灵多少可以得到慰藉,以安心灵。赵碧儿和清心格格眼见那些昔日鲜活的生命今日横死船头,葬身海底,为鱼族所食,心中不由悲凄丛生,心想:人生天地何其渺小,而天地又何其之大!所谓:蝴蝶是我,我是蝴蝶!我生自何方?来往何处?去向那时?生前谁是我?死后我是谁?天地一府,死生同状!天地万年亘古不变,而世上的人却更迭变幻,今日是你,明日是他!说甚么绝世伟业,不世英雄,也只不过是转眼之间的事,百年之后一抷黄土掩埋了,又说什么当年龙争虎又争,一晌空欢!
虽然大船没有那几名船夫掌舵,可是以白碧尘和白莲花之能,也不致于让大船触礁,只是小心在意行驶而已。
夜到深处,白碧尘一人掌舵,让白莲花去船舱休息。白莲花在房间中辗转难眠,看着船舱中闪烁不定的油灯,心事茫茫:一会儿是赵相承赵大哥殷切地叮嘱自己一路小心在意;一会儿又是傅传书俏立的影子,他与赵相承颇有些神似,毕竟是父子——只是他傅传书不知道而已。这件事她还未来得及告知他,便天人永隔,想到此处不禁悲从中来,眼泪禁不住流下来,湿了枕巾。舱外可见那悬挂在半天中的残月,洒下一片清辉,冷冷地照着人间。
——只是它亘古不变,千年以来都这样无嗔无怒,不喜不悲地照着人间。世间多少生杀予夺,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正所谓唱不完的悲歌,说不尽的离人泪,斩不完的恶人头!国破家亡有时尽,山河有泪哭不得!故国生恨,家国无望,多少英雄哭在尘埃里,吹不去千年以降的浩然正气,世间那些为国为民的大英雄,虽生前不得志于朝廷国家,死后依旧感醒世间多少浑浑噩噩的人!其事迹从不因时间抿灭,为后人所记念!
夜阑人静,亦可听到海水击打船板的声音,让人夜不能寐。又过好一会儿,她愰愰糊糊入睡,忽然听到水流哗哗声响,紧接着咚地一声有什么物事落入船舱,虽然声音听来极轻,可是以白莲花武功修为虽未化境,可是听力亦是不凡。她心中一动,起身出来,只见船舱中甬道中一个黑影一闪而没,进入了清心格格的房间。白莲花心中闪现一个可怕念头这人非奸既盗,既然被自己撞见非出手不可,倒要看看这个奸邪小人是谁?
清心格格正在房间托颐想着心事。不防房门一响,她并不回头,以为是赵碧儿进来,头也不回说道:“赵姑娘你这样晚了来我房间干什么?”这人一身水靠,湿淋淋显是从海中翻跃而上。清心格格忽觉不对,一股腥味扑来——是海水的味道。她咦了一声,转头只见一个一身黑衣水靠的人站立在她面前。她刚要出手,不防对方出手更快,已然点住她身上大穴,不能说话动弹,只有眼睁睁看着对方施为。
这人冷笑连连,脱下身上水靠,露出本来面目:一张清秀的脸显现出来。他冷笑道:“清心格格,你思念的袁大哥只怕早已魂飞烟灭,不复人间!你还挂念他干嘛?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节哀顺变,遇事变通。谁教他自以为英雄了得,处处与我为难。今日有死,也是苍天有眼!格格你……”
清心格格见这人正是傅传书,气道:“你这奸贼还没死?”傅传书听了也不以为忤,笑道:“格格你骂得好!我是奸贼,你袁大哥是个英雄;可惜呀可惜!”清心格格见他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气得花容失色。傅传书见了更加开心,显出不可一世的样子。他又说道:“我是无耻奸贼,却长命百岁,活得好好的;你的袁大哥是个英雄,仁义道德却殒命江湖,你说可笑不可笑?”清心格格道:“你莫得意忘形,自古天道好还!”傅传天仰天打个哈哈,不由笑道:“是么?可惜的是现在我活的好好的,有的人却尸骨无存。格格你再伤心也无用了。你看……”他从背后抽出一柄剑。剑出匣来光芒夺人眼目,砭人心寒,让人毛发不由竖立,遍体生寒。这可不就是轩辕神剑——曾杀人无数,遍饮奸人鲜血的绝世神剑。清心格格嗄声道:“你怎么有袁大哥的轩辕神剑?莫不是你杀袁大哥!”
傅传书心恨袁承天袁师弟处处掣肘,让自己不能得志于同门,而且同门师兄弟和师父似乎对他青眼有加,对自己愈加无视。自己大师兄的威名每况愈下,怎不让他心中生恨,恼怒异常。今日见清心格格伤心欲绝,他便心中开心。看到清心格格泪流满面,凄楚的样子,先前他开心抑或幸灾乐祸的心思全抛到九霄云外,不知为何他也高兴不起来,心中反而多了几许惆怅,是得是失谁也说不清!
白莲花这时正在身后,冷冷道:“传书,你这样做害人害己,不觉得心中愧疚么?”傅传书怎么也末料到身后何时多了一个人,不由惊出一身冷汗,见是白莲花,更是心惊,心想如果她要取我性命可说易如反掌!
白莲花见他未死,可说喜极而泣,只是一想不对此时此地不宜相认,否则都难堪。傅传书本要发怒,可是看她的眼神有种亲切的感觉,亦是恼怒不得,仿佛是久别已久今又重逢的亲人!可不就是人世间难别亲情,纵然仇恨也是瞬间消失!
清心格格见两个人神情说不出的异样,心中纳罕!
好一会儿,白莲花才说道:“传书,你师父将一生的希望寄托于你,望你将来接收昆仑派掌门衣钵,将本派声名光大,将天下各门各派侧目,不敢小觑;可是现在你却同门相残,害死你袁师弟,你心不痛么?”傅传书不以为是,大言不惭道:“从来做大事业者,一切不拘小节,又讲什么仁义道德?所谓:宁教我负天下人,莫教天下人负我!凡逆我者,皆可杀之!”
白莲花怎么也未想到这傅传书竟说出这样一番似是而非的道德,气得身孑颤抖,挥掌便要管教于他!可是她又怎知还傅传书是个桀骜不驯的性格,从来不服别人,更是眼底无人的角色!莫说是她,此时便是赵相承亲临恐怕也束手无策,因为他骨子里更是不落下尘,眼高于顶,世间之人皆不入我法眼的轻傲!
白莲花亦喜亦忧,喜得是他的桀骜不驯的性格很像当年的自己:出道江湖,心比天高,不落下陈,看世间之事之人皆是不我眼,敢与苍穹一较高下的豪情壮志,更兼有一种倔强的脾气;忧得是他这样一已行事,如不收敛,只怕将来要吃大亏!自己该当如何导他入正途,否则入了魔道,那可是万劫不复的地步,自己百死莫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