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心里嘀咕,手上动作却也不敢怠慢。不多时,我将长发绾好,看没人在身旁,匆匆擦了擦身子,回到里间去换衣服。
将手臂探进宽窄合适的袖筒,用带子固定好绣裙,再将统一分配的荷包悬在裙角。
我缓缓步至落地的全身玻璃镜前,镜中映出一个身着月白衣裙、天水色外褂的瘦弱少女,由于涂了过多的粉而脸色苍白,唯有一双眼睛格外清亮。
转了个圈,仔细端详,所有衣裳都十分合身。我细细琢磨,暗暗心惊。
正在顾影自怜,清儿又不知从哪儿风似的旋进房来,见了我,拉着我的双手笑道:
“好妹妹,好可怜见儿的,走,我们这就去见二小姐吧!”
清儿不甚熟悉地带着我在看起来都大差不差的庭院、夹道间穿梭着。
托她的福,我倒也将本来不甚了解的王家一支懂完了。
原来王熙凤父亲一代,一共兄妹四个。大房便是定远大将军,王熙凤的父亲。二房是京营节度使王子腾,下面便是两个妹妹,分别嫁到了贾家和薛家,成为了王夫人和薛姨妈,自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当日王熙凤的祖父暮年时,曾让定远大将军和王夫人陪在都中,侍奉左右。后来王夫人出了嫁,老爷子也去世了,定远大将军便回了金陵,告了丁忧,天高皇帝远,过得且是自在逍遥。
近年来,皇帝日渐衰老,东宫太子又尚幼,皇帝正愁没个知心的人侍奉左右(我猜是愁有兵权的人离自己太远),便接连召回贾家、王家回都中长住。王家首先回来的,便是定远大将军这一支。春日开始启程,忙乱到如今,也只搬了个七七八八,尚未收拾完毕。
我和清儿在这一路上便遇到了无数扛着大箱子、拉着鲜花车的小厮,他们见了清儿,都垂手立在一边,等我们走过去方敢动身。
我觉得自己很是狐假虎威了一把。
一路迤逦行来,路过了一个偏院,清儿便向我努努嘴:
“这是张姨太太的屋子,大将军下了朝,除去请安会客,多半竟是在这里。”
一语未了,见那偏院里乌泱泱行出一行人,清儿忙拉了我到墙根儿上屈着身子低头避了。我正在感叹风水轮流转,这次转得格外快,就感觉到有人停在我们面前。
“给姨太太请安。”
清儿的声音有一丝僵硬,我不及多想,连忙学着她的样子请安。
“哟,清儿回来了,见过二小姐了没?”
“回姨太太,未曾见过,正要去见。”
“你倒乖觉。”张姨太太话锋一转,人也一转,来到了我的正前方。
“这小丫头子是谁?”
清儿立马暗里给了我一胳膊肘,我清清嗓子,回道:
“回姨太太,我是……”
话没说完,身子忽向后一倒,后背狠狠地擦在墙上,火辣辣地疼。
这女人竟然莫名其妙推我!
我忍住眼角的酸意,刚一抬头,就感觉有吐沫星子喷到了我的脸上,连忙又把头低了。
“真是世风日下了,哪来的小丫头片子,就跟姨奶奶在这儿‘你’呀‘我’的,赶明儿见了你们二小姐也‘你’‘我’,仔细你的皮!”
她说完还不解气,拔下头上的金簪子,就朝我脸上扎来。
我下意识地向后一躲,怎奈身后便是墙,退无可退,没躲完全,簪子锋利的尖端在我侧脸留下浅浅的血痕。
我不敢抬手去摸,怕她再下手,只能躬身垂手站着,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清儿却动了。她上前一步,挡在我的前面。
“姨太太教训得是,知秋进来不久,又要在二小姐跟前早晚听唤,原是清儿管教得不周了。清儿回去一定好好责她一顿。”
清儿垂着眼睛,慢声细语,对面的人倒一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