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面的房子早已是一片瓦砾,瓦砾间,只有这间房子还存着,空气里满是血腥的味道,若有人踏足是满身的阴森,房间里一张床铺,铺的很是整洁,就像小时候的那般,有一短发少年躺在妇人发髻的女子腿上,就如同小时候的那般。
“你这张嘴真的是绝了,也不知道是那家的姑娘遭殃。”女子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从何开口,因为她的确知道有那么一家,被这自小混迹不夜城的臭小子伤了心。
伤了心,靠在殷红水边,那位长得极美的弟妹呀!是否还在想着这张脸,女子无奈一叹,继续为他打理头发,小时候家里没什么吃的,这孩子生的面黄肌瘦,娘亲也去的早,这米汤也没什么营养,她愧疚的看了一眼他,这终于不瘦的脸,冷冰冰的。
他也愧疚的看着她,因为他也清楚,小时候家里没什么吃的,这习惯性摸上他脑袋的手,那时虽然满是冻疮,划得人脸疼,好在还是有温度的,好在不像如今这般冰冷,虚幻的就像不存在一样。
“你长得挺像咱们娘亲的。”女子开口说道,笑着看着他也笑了,以前讲这一句还是哭的,后来不知道那天不哭了,就是这样傻笑。
为什么这么笑呢?只是他后来搞明白了,他的娘也是她的娘,但是还是有些沮丧的说道:“有时候挺羡慕阿姐知道娘长什么样。”
这无心的一句话,听着女子手上一抖,最终归于一声叹息,很认真的说道:“记得,你有两个娘,一个生你的娘,一个养你的娘。”
养恩大于生恩,是不变的道理,少年笑了笑:“只要他不唠叨,什么多好,说实在的,我也有些想听听她的唠叨。”
“我也想!”女子放下弟弟,正欲给他盖好被子,却被拦住,后者无奈的说道:“算了,还是冷。”
“你小时候总爱踢被子,一晚上可要给你盖个七八次,最后我干脆就搬到你这里来了,多大的人了,还不让人笑话。”这容貌清冷的女子却用最温情的语气,用最婆婆妈妈的念叨,念着念着,听的人鼻子酸酸的,坐在那面梳妆镜前。
哪里没人动过,从上花轿的那一刻开始,这里的胭脂水粉,眉笔首饰就没人动过了,只是睹物思人时,总是让镜子下落了几滴泪迹,现在思人回来了,总不能在泪痕上在添痕,少年拂去了痕迹。
“你呀你呀!那七天有那个必要吗?”
“有必要!因为在我再也看不到的那本书里,七天是你可以归来的日子。”
“七天,挺好的,值得说一说。”女子像是什么,忽然上前揪住弟弟的耳朵,嗔怒道:“然后你就天天喝酒,你就天天睡姑娘,好你个败家子,婶婶管家不容易。”
熟悉的话调,熟悉的语气,又是那么熟悉的暴力,在这云汉城杀人放火的某人怂了,这是血脉的压制,这被拧的耳朵还是疼的,他嘟哝道:“为啥不揪二郎的,为啥不揪小妹的。”
“一个爱哭,另一个哭的比女孩子的还大声。”女子拉着一张脸,狠狠的揉着少年的脸颊,像是数落这一桩桩罪状,像是数落这一天天的日子里,我只能隔着很远才能看见你,最后变成一种轻柔,因为她看到被擦去水粉的脸上,浮现的斑点,惨白又诡异。
而镜子里,两人的神色差不了多少,加上火光暗,加上月色沉,加上天色晚,加上这百鬼夜行的帝都,不知何处来的声响,这一幕越发的诡异。
“哪里来的耗子。”少年嘟哝了一句,也不知道自己走了这么多天,有人扫过屋子没,我还是挺爱干净的,倒是我珍藏的美酒少了大半,一定是那馋嘴的老甲。
嘻嘻嘻!少爷我的好酒味道不错吧!
像是读懂胞弟在想什么的女子瞪了他一眼,好一个酒鬼,怎么就教出这么一个酒鬼,她心疼的看着那张脸:“刚刚动静那么大,耗子多知道躲,你咋不知道躲起来呢?”
“我是读书人,虽千万人吾往矣。”
“别让你姐笑了,小时候打架你那一次不是风紧扯呼。”
被戳破牛皮的少年苦着一张脸,其实遇到危险耗子会躲,自己为什么不会躲呢?这又是一个问题,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中浮现出黑色的火焰,女子愣了愣,皱了皱眉头,不在说话。
她清楚这双眼睛,因为她看过,就在那彼岸之畔,黑色的忘川河里这双眼睛,和他们一样。
少年再看什么,他再看这间房子的有一面,有一只只跳跃的眉心月牙猫,他莫名其妙的说了这么一句话:“也许我是猫,也许我是一只玉猫。”
女子点了点头,苍白的玉手抚摸着少年的额头,这黑色的火焰没有伤害她一分,倒是让少年紧张了,他很想告诉姐姐这专门伤魂灵的火烫手啊!
“没事!你姐我什么也没见过。”黑色的火焰并没有对女子造成任何伤害,反而融入女子的手中,少年也没继续问,只是心疼的看着姐姐:“以后就只能这样了吗?我还想以后当个好舅舅呢?”
这一句话倒是让人没想到,你想的真的是够远的啊!女子在少年头上敲了那么一记,以表示对这样的言语的鄙视,只是想了想,这臭弟弟想当舅舅了,家中妹妹年纪还小,也就是说自己得有个孩子,可是孩子孩子,不可能有的。
眼中闪过一丝遗憾,这世上最多的就是遗憾吧!女子看着少年的脸,如果真的有个孩子,我到挺希望他长得像他舅舅,多好看多喜人,或者说长得像他娘亲,因为从小就有人指着弟弟对姐姐说,不愧是亲姐弟,活脱脱一个模子出来的。
“你过了年就十七了,有什么打算,读书这路子行不通了,要不去学学做生意,只要平安的养活自己就行了。”
“长姐果然如母,阿姐,我觉得还是过了今年再说吧!”
今年,好一个今年啊!姐弟二人相视一叹。
阿姐问:“你过年回家吗?”
弟弟问:“你过年回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