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对于驿站掌柜来说乃是一个永远都无法抹去的阴影,这阴影并非来自于外界,而是发起于内心。
他无法原谅自己曾经犯下的罪孽,那对夫妇当场就死的不能再死,而那七八个孩童,则平均都只有三四岁左右,最小的才几个月,最大的也不到六岁。
这么小的年纪,想要在这样的世道上活下去,几乎没有可能。
当驿站掌柜在随后的时间里逐渐找回理智,变得跟正常人一样时,他每每想起,都会汗如雨下,他怕,但怕的不是所谓的作恶有天谴,而是怕自己内心的谴责。
那些孩童,很可能就是老虎儿的兄弟姐妹,但都被他杀了。
而他现在,却还每天都在老虎儿面前言传身教,告诉他怎样才能做一个顶天地里的男子汉。
那些教会的话,他在说的时候,自己都觉得虚伪。
但他并不是一个虚伪的人,他只有在面对老虎儿的时候,才会伪装。且伪装只是为了让老虎儿变得更好,如果,他坦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对老虎儿有一丁点好处,他都会毫不犹豫的说出来。
哪怕,老虎至此将他当成仇人,不死不休,他也是无怨无悔。
但他考虑的很周全,这件事不能跟老虎儿说,他已经知道自己是孤儿,是个被母亲遗弃的可怜人,他现在唯一的亲情,甚至说感情,就寄托在驿站掌柜这里。如果让他知道连这个人都是在骗他,且还是骗了他十几年的杀亲之仇,可想而知,老虎儿便变成什么样子。
且不说那些,便是现在无忧无虑的老虎儿,也跟其他正常人家的孩子不一样,他脾气相当暴躁,听不得不喜欢听的话,见得不到不愿意看的事儿,虽然他不坏,但他却不容易被人所接受。
同时,心头的愧疚和负罪感也是驿站掌柜始终不允许老虎儿喊他义父的原因,因为他觉得,自己不配。
即便老虎儿是他救的,如果没有他,老虎儿可能一开始就会被冻死在冰天雪地里,但同样,也是他毁掉了老虎儿寻找亲生父母的机会。
人活一世,永远都不能更改的只有一样,那便是血脉相连。
无论他的母亲是因为什么抛弃他,那都是他的母亲,这一点不可能更改。是那个女人把他带来了人世,让他体会到世界的色彩纷呈,虽然如果没有驿站掌柜,老虎儿体会的便只能是彻骨之寒和无助的等死,但他至少是来世界上走过一遭,体会了生命的过程。
所以驿站掌柜愧疚,愧疚到很多时候,都不敢面对老虎儿的眼睛。
眼下,老虎儿就在他面前不到五尺的距离,而悬在老虎儿头顶却越来越近的钢刀则毫无停顿的意思。
驿站掌柜有些慌了,以往他都很信任自己的能力,因为这是在年轻时陪伴他走过无数次生死历程的根本,可谓是刻在了神经上一般的自然。
但这一刻他却有些犹疑,他突然间不敢确定,那短短的五尺距离,自己能否抢先到达,如果能,自然是救下老虎儿,而如果不能,他要怎么面对。
又一次到了抉择的时候,仿佛回到了他初次捡到老虎儿的那个雪夜。
该杀屋子里的妇人吗,这对老虎儿来说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该继续相信自己的,那个连自己都无法确定是否正确的思维吗?这到底能否将老虎儿从生死之间安然无恙的解救出来?
驿站掌柜真的无法抉择了。
短短的五尺距离,放在平时他考虑都不会考虑一下,闪身便能过去,甚至能达到让普通人根本无法看清的地步。但现在却不行,他在挣扎,他不敢让自己跟随着自己的内心而做出决定。因为他已经错过一次,这一次就致使了老虎儿人生的不完整。无法补救!
所以他不想再错第二次,也不敢再错第二次!
终于,他停了下来。而那柄足以一下子把老虎儿劈成两半的九环大刀,也就那么硬生生的悬停了下来。
驿站掌柜笑了,他安心了。因为如果当时选择继续,老虎儿必死无疑。
夺命刀也笑了,他也安心了。因为驿站掌柜的停手,让他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并找回了许久都不曾感受过的,一个叫做“尊严”的东西!
虽然,他是在作恶。但恶归恶,恶人也有恶人的尊严,他昔日丢到的东西,今天想要再拿回来,且以后都不想在失去。
“还开价吗?开一个也好,开完之后你就可以砍了老子的脑袋了。”夺命刀张狂的笑着
“别冲动,你先把老虎儿放了,之后条件随你开,想怎样就怎样!”驿站掌柜无比紧张,他绝对不能让老虎儿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