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晶晶说,你慢点吃,下次我想办法搞点菩提丸,还有土笋冻来,也好让你下酒。
林高友急了,放下手里的馅饼说,别别,不要再来了,要不然,你送了东西我也不会吃。
犯人上法场,还得管饱呢,不就是给你送点吃的嘛,怕什么?看你现在这副饿相,真让人心酸……说到这里,红晶晶的眼泪点点滴滴泛出来了。
别看林高友粗暴得像脱缰之马,但在女人的眼泪面前,他慌了手脚。他把两只素馅饼一齐捂到嘴巴里,大口嚼起来,说你想来,就来吧,只要你不怕连累就天天来,反正我猫在这儿腻味透了,巴不得有人陪我呢。
红晶晶破涕为笑,还和他挨近了,天天来说不上的,只要我抽得出空,我就会来看你。
多好的女人啊!林高友的眼睛又潮湿了。
红晶晶温柔地笑了,你别动,现在你这种样子真的很可爱,很可爱……
林高友的眼泪止不住了,山泉一样浩荡而下。
下一次探望林高友,红晶晶依然拎着小樟木箱。坐定后,她把带来的吃的喝的拿出来,一齐摆到了桌子上。这一次,林高友的目光没有投向那些诱人的食品,而是瞟到小樟木箱上来了。箱子两尺来长,八个角都用青玉镶成,上面还挂了把小铜锁,锁上系根长长的红绳子。
看他对小樟木箱神情专注的样子,红晶晶骄傲地把箱子抱紧了,笑问,很漂亮是吧?
他点点头,嗯。
从我上大学那天起,它一直陪伴我,从没离开过。
这么漂亮的小东西,从哪弄来的?
她本来想告诉他,是父亲送她上大学的礼物,想了想,没说。这是她心灵的秘密,到现在还没人知道呢。她说,有天晚上做梦,有人要送我礼物,第二天早上醒来,它就在我的枕头边了。
那就是天老爷送的了。关公的大刀,岳飞的兵书,都是晚上做了一场梦,第二天早上发现东西放在床头了。
红晶晶扶疏着铜锁扣上的红绳子问,你喜欢吗?
他照直说,这箱子和你一样,都很漂亮,太喜欢了。
这种明目张胆的马屁话让红晶晶听得舒坦,随口说,那送你好了。
哈哈,我怎能夺人所爱呢。
现在……还不能送你……不过我想,它迟早会属于你的……说到这里,红晶晶的腮脸像夕阳一样红彤彤的。
一个月后,林高友结束了蹲禁闭,回到了小嶝。他的大炮营长再次被撤销,重新分配到生产连当连长。
小嶝天天挨对岸的大炮轰,飞机炸,岛上的房子差不多炸光了,老百姓逃得所剩无几,部队的蔬菜供应成了大问题。生产连属于临时编制,只有二十几号人,七头矮脚黄牛,四匹瘦马,全部人畜加起来,充其量有一个排的力量。虽说这些人同样穿军装,但大多是些劣迹斑斑的家伙‐‐打架滋事的,走火伤人的,还有像林高友那样冒犯顶头上司的。他们没有配发一枪一弹,只发了三马车农具。林高友的职责是带领这帮乌合之众,在山脚下的几大片沙子地上种蔬菜。
英政委到生产连检查,看到了漫山遍山的绿色,长满了油白菜、甘蓝、花椰菜、槟榔芋,还有早熟的萝卜。小嶝气候独特,四面临海,雨量充沛,受冷暖气流季节性交换影响,适应农作物生长。生产连成立一个来月,新种下的蔬菜都已经一虎口高了。有人在往田里头喷洒农药,黄雾状,味道刺鼻。
林高友挑了两桶大粪肥,从装载马车那边晃悠悠过来了。他臭气熏天地站在英政委面前,脸膛晒得黢黑,人也瘦削了一大圈,只有那双眼睛还是老样子,星星似的闪闪发亮。
在田头的空地上,俩人对着抽烟。丝丝絮絮的烟雾中,英政委心思重重,几次欲言又止。
我帮你介绍了个姑娘,你抽空去看一下。
他愕然了,大嘴巴张了老半天没能合得上。
姑娘长得不错,是小嶝民兵营的炮班长,打的是门&ldo;犁田炮&rdo;,每天从对岸的海边打起,一炮一炮向里延伸,再挨着往回打……
搞什么鬼呢,我不是和红晶晶对上象了吗?你总不会让我犯生活作风错误吧。
英政委神色黯然,叹了口气说,晶晶出事了……
林高友像挨了一闷棍,脑袋翁翁地响起来。
原来,最近的一次空战中,我军俘获了蒋军一名中校飞行员,据俘虏交待,指挥他们作战的是国民党空军少将红亮,他的女儿红晶晶在我军驻大嶝高炮师任干事。东窗事发后,红晶晶被迫从师政治部调出,暂时放到角岛广播站,等候进一步处理。
英政委警告林高友,红晶晶即将被部队开除,这是军区空军下达的死命令,罗师长也回天无力。你不能再和她继续保持关系了,否则,你的这身军装也保不住。
英政委走后,林高友把生产连事务交给部属,一人朝海边狂奔而去。角岛距离小嶝不远,中间相隔了一条窄小的海域。站在海滩上眺望,碧海蓝天,角岛近在咫尺,那是一片绿绿的起伏山影,犹如一条弯曲的小蛇,坐落在汪洋大海之中。海边空旷死寂,看不见人影子,也寻觅不到一条船,连一块木板也找不到。
红晶晶‐‐红晶晶‐‐红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