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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许多人围在一起谈论部队精减机构的事情,叽叽喳喳,群情激昂的,谈得很来劲儿。这样的事情与军人的前途有关,所以很敏感。这些人发现她进来了,谈论嘎然而止,都装出一番惊讶,然后乐呵呵地朝她围过来,主动和她打招呼。她才休息了四天,他们却把她当成久违的亲人一样,和她说些风马牛不相及的恭维话。
有人说,罗干事,你苗条多了。
又有人说,几天不见,你变得更漂亮了。
还有人说,气血不错嘛,漂亮的姑娘都是这样的。
……
她把写字台上的一叠文件和信件收入抽屉,没有回应他们,而是像一个已经掌握了充分证据的侦探,冷眼傍观着被调查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做戏,撒谎,装腔作势,顾左右而言他。她觉得这些人可笑极了,很幼稚。过去,因为她年轻,漂亮,还因为她是大学生,这些犹如一道美丽的光环,一层面纱,让她身上高贵脱俗的气质更加神秘而与众不同,也自然而然地构成了一些小人互相倾轧的攻击目标,让她在明地里或暗地里遭到人为的排挤和作难。还好,江笑天副处长的到来让这一切出现了转折,他欣赏她的才能,处处体恤她,关心她,关键时刻还对她委以重任。他们的配合也算默契,联手举办了几起大型宣传活动,效果卓著,受到了基地领导的好评。一些厚颜无耻的家伙坐不住了,开始讲馋言,说什么男女搭配,爱情在起主导作用。
面对流言,她既温和又矜持,总是报之一笑。她坚守自己的原则‐‐沉默是金,让时间证明这一切。这回她失算了,原想用婚姻的事实来堵塞这帮小人的嘴,而现在,一切化成了泡影。她该怎么办?也许,她应该选择离开,远远地离开这里。一个遍体鳞伤的女人,只有置身在陌生的环境里才会得到安宁,因为你不必在熟悉的人和风景前面故作坚强,你可以放纵地流泪。
江副处长埋头看一份文艺通报,等到其它人风一样离开了,他才放下手中的文件,起身给她倒了一怀水,用平和的眼神望着她说,这几天,我一直在为你担心。
她低垂着脸,冷冷说,谢谢。
我去你那儿敲过两回门,你没开。
谢谢领导关心。
能不用谢谢这两个字吗?我们是同事,或者,你把我当成大哥哥看待也行。
谢谢了。
哦,我的天。江副处长头痛似的两手抱紧脑袋,颓丧地说,为什么这样呢?我们就不能像好朋友那样心平气和或者推心置腹地讲话?
她不再理他,而是抓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英政委办公室,正式向他提出了调动工作的请求。出乎意料,英政委竟然同意了她的请求,说暂时换一个环境也好,你想去哪里呢?基地管辖范围很广,海南、两广、湖南都有部队和办事机构驻扎。罗小月并不想选择,轻飘飘地说,随便吧,只要离开湛江就行。英政委说,为什么非要离开湛江不可?她抓住电话的手有些发颤,泪水也开始涌向眼眶。英政委说,让我们研究一下吧,我再告诉你。不过,在没有接到正式调令之前,你手上的工作不要放开。她直了直身子说,是。
她放下电话,江副处长无力地说,但愿你不是一时冲动。
我早就过了心血来潮的年龄。
那你为什么要调走?
这是我的权利。
我是从战场上过来的人,对死亡看得太多,早就不足为奇。我们有一个穿插连,经过一座吊桥时,被越军打散,最后剩下十几个人活着回来。那些死去的人都是我的战友,最小的只有十六岁……
罗小月眼睛一闪,几滴硕大的泪珠滴到了写字台上。
对待死去的人,我们要好好活下去,坚强地走自己的路,这才是对他们最大的宽慰。
她心存感激地朝他点了点头。
江副处长思索了一会儿,颓然地说,既然你要走,我也不想在这呆了,明天我就写请调报告。
但愿你不是一时冲动。
江副处长长叹了一口气,唉,你呀你……
她两肘撑着写字台,手掌摊开,紧紧捂住脸。眼皮又开始跳荡起来,而且是连续跳不停,比起前一阵子,大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的心好像飘散来一阵雾。这一回,她再不敢完全否认预卜这东西了。
接下来,又有谁要倒霉呢?她想。
4、辣椒
更新时间2010-08-0808:14:29字数4864
基地文艺处来了一位背摄影包的陆军人员,风尘仆仆的样子。介绍信上注明是新华社驻军区记者站记者,要到422医院采访一名受伤的水兵。江副处长在他的介绍信上批了几行字,把这事交罗小月办理。当时她正在起草一份简报,把近期的宣传动态汇集成篇,然后下发到基层部队去。她是文艺干事,接待记者是份内的事情。看到记者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她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稿子,然后申请车辆,陪他一同去医院。
外面阳光灿烂,天气很好,汽车沿着海滨路开了好一阵。司机和罗小月都不说话,记者耐不住了,絮絮叨叨的,说他今天采访的对象很重要,身上折射了巨大新闻价值,社长要他两天之内完成采访任务云云。她低头听他唠叨,也不回话。中越边境战争结束后,南海形势日趋复杂,难以缓和。近来又因为白水岛归属之争,形势再度升温,大批记者趋之若鹜,短短的半过月内,她已经接待了四五拨媒体记者。这种烦琐的接待搞多了,就成了形式上的履行义务,客客气气地把人打发到采访单位,就算完成任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