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在人为。”伸手取来茶盅的玄玉,低首饮了一口香茗,若有所思地盯着盅中波纹不定的茶汤,“只要有心,想做的,就一定能够做成。”“你就这么乐观?”站在一旁的顾长空,两手环着胸,不容气地瞪着这个看似深有信心的表弟。“是啊。”两眼看着盅内一旗一枪的茶枝浮叶,玄玉漫不经心地应着。“这么说……”冉西亭登时眼中迸放出得到救赎的光采,“洛阳总管一职,你是有把握啰?”“有没有把握,这话我不敢说。”他淡淡轻笑,随手将茶盖覆上茶盅,“但我相信,路是人走出来的,只要我一步步慢慢走,终有一日,我会走到我要到达的地方。”“当”的一声,是茶盖覆上茶盅时所带来的清脆的声响,那声韵,直抵在场另二人的心梢,宛若在他们心湖里投下了一记定心大石后,所带来的沉重回响。总觉得他话中有话的顾长空,沉吟了一会,复而仰首看着走至窗边,远望着满园秋色的玄玉。“你想走到什么地方?”玄玉轻轻合上窗扇,“日后,你们会知道的。”接下圣诏的次日清晨,天犹未亮,大地仍是惺忪未醒之时,早已打点行装妥当的玄玉,在派人去接来同行的宝亲王冉西亭,与同是奉了圣意随行的楚郡王顾长空后,齐王王府前,一小队的亲卫人马,已整装待发。由下人提着灯笼走至府前的顾长空,看了看此次前去洛阳的人数后,不解地以指轻点站在身旁的冉西亭。“就这么点人跟咱们去?”屈指点算了一番,也才这么一小队亲卫跟着他们上路而已,他们这一去,也不知是几年,带这点人手够吗?帮忙打点的冉西亭款款答来,“玄玉说为了赶时间,所以就由咱们先到洛阳,待落脚了后,再让齐王府里的部份家臣与奴仆过去。”“赶什么时间?”耳尖的顾长空挑高了半边眉,“玄玉急着到洛阳吗?”据圣旨上所写的,圣上并没有要求玄玉得在哪个时限内尽快就任,既然圣上都不急了,他在急什么?“听他说,他希望咱们此行能愈快愈好。”同样也是认为此行太过仓促的冉西亭,总觉得这般就起程,不但在人数上不足,在安危上,似乎也不太妥当。“为什么?”“他说……”不是很明白个中原由的冉西亭,拈了拈下颔处的长须,“他不想节外生枝。”昨晚玄玉是这么对他说的。顾长空杵着眉心,“那小子在担心些什么……”那个总是想太多的表弟,不会是预料到了什么没告欣他们的事吧?缓步踱出王府府门的玄玉,未着官服,只是身着一袭朴素的民装,直接走过交头接耳的两人面前,扬声询问那些为掩人而目而都已换过装的亲卫们。“都准备好了?”亲卫统领恭谨地抱拳以覆,“回王爷,就待王爷宣布起程。”看看他那一身简单轻便的打扮,再低首看向自己同样也被要求不能太过华丽招摇的自己,顾长头百思不解地摇摇头,一手扶着冉西亭步向造型同样也是相当平民化的车辇。“二叔,这边请。”在他两人都已登上车辇后,殿后的玄玉,忽地旋过身看向挂了两盏灿灿红灯的府门,再仰首看向府旁远处,在天际尽头下那片仍藏在晨雾里的峦峦青山。他深吸了口早晨清冽沁脾的空气,感觉透入他肺腑里的一切,正催促着他朝他的未来踏进一步。前途未卜。云朵缭绕的远处层山,在耀红的曦日自山顶一角冉冉浮升之时,原本缠绕不开的云雾山岚,顿时遭刺目的红光穿透远逐,当晨曦抵达他的面庞那一刻,觉得浑身又再次蓄满了力气的玄玉,低首拿起配置在腰间,昨日方由圣上加封为尚方宝剑的飞景剑。扬手抽出剑身,在灿亮映人眼的晨光中定眼细看,在剑身上,有着当年教授他武艺的师傅所为他刻上的两行字。致虚极,守敬笃。万物升作,吾以观复。由剑身反射出一束束璀目粼粼的光束,照亮了此刻玄玉的脸庞,他直视着剑身中反映出的那一双炯亮黑眸,再次想起了那一夜,他曾对自己许下的心愿。他不想只作个英雄。他要作的是……“玄玉!”等了许久的顾长空,一手掀起车廉,探头出车外朝磨蹭了许久的他催促。猛然回过神来的玄玉,再次看了看手中之剑,而后收剑入鞘,转身步向车辇时,扬手朝等待的众亲卫一挥。“起程!”同样也是在这日清晨,当朝阳穿透树间纷纷坠跌的枯叶,暂栖在客栈里的袁天印走出客栈外,远望了东方旭日一会后,一手拎起行囊拾级步下台阶,朝着日光融融的东方之道开始前进。就在他方走不久后,一名身形魁伟壮硕的黑衣男子,肩上架着一柄看似沉重的巨剑,两手搁摆在剑身上,自客栈后头走出,缓缓跟上袁天印的身影,并在路过道旁一株老树下时,举脚踢起一块石子,将它踢向醉睡在树下,浑身散发出浓浓酒气的男子。石子犹未抵面,衣衫不整,敞露出半片胸膛,脸上左颊边还有着一道笔直刀痕的醉汉,连眼皮都未睁开,就反应迅捷地接下飞石。接下石子的他先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睡眼惺忪地以指抓了抓胸口,接着也拎起搁摆在一旁的酒壶,一手按着膝站起,边搔着发边举步跟上。风尘仆仆赶路的玄玉,在此趟前往洛阳的沿途中,一路稍做停留的地点并不多,绝大多数的时间都花在赶路上,但为顾及劳顿的亲卫们,以及年岁也不小冉西亭,在这日在路经邺县县城时,玄玉总算是下令缓下了前进的速度,在县城里找了个落脚的地方供大伙稍事歇息。但行事低调的玄玉,在抵达县城后,并未直奔由官府所营的驿站,改而投宿在城里一间规模并不大的客栈里。一抵客栈,就忙着让冉西亭坐下休息的玄玉,将一行人登记住宿事宜都交给顾长空后,也跟着坐在人来人往的店内,与冉西亭喝起解渴的茶水来,就在这时,他身旁那名总是不离身保护他的亲卫统领,却压低了音量向他暗示。“主子。”他边说两眼边瞥向站在客栈外,那名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扬首看去的玄玉,搁下了手中的茶碗,意外地看着外头那名目不转睛看着他的乞儿,在身旁的亲卫统领打算派人去打发掉那名乞儿时,他抬起一手。“不要紧。”站在外头远观的乞儿,在玄玉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进来后,便在多名亲卫防备的目光下,不客气地大步来到玄玉面前。“有事找我?”面带笑意的玄玉,先是自袖里掏出了一绽纹银,而后打量起这个似乎是冲着他来的乞儿。“有位大叔叫我转告你一句话。”收下银两后,一声不吭的乞儿终于开了口,但他这一开口,同时也引来了玄玉满腹的狐疑。“哪句?”乞儿打量了四下一会,而后靠上前小声地一字不漏背出,“今晚不能睡,这一睡,会要人命的。”坐在一旁,听完乞儿的话,登时挑高了两眉的冉西亭,满头雾水地问。“这是什么意思?”没头没脑的,这句话是谁叫他来说的?“就这样?那位大叔没说些别的?”玄玉扬起一掌示意冉西亭别多话,而后再自袖中掏出另一枚纹银,赏给那名摊着掌心讨赏的乞儿。“没了。”年轻的乞儿下巴一扬,扭头就大剌剌地朝客栈大门走去。兀自抚着下颔沉思的玄玉,在心底不断揣摩着那句话的话意,才大略地推敲出一半时,方才那名离去的乞儿却又突地复返,再次回到了他的跟前,自脏污的袖中掏出一团揉皱的纸团给他。“那位大叔还要我将这个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