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邱宝生替阿离跪下,邱老太太噌一下从炕头站起来,凶狠的瞪着邱宝生:“你替她跪?你凭啥替她跪?你有这能耐替人,你怎么不替你爹去死?!”
随着邱老太太蛮不讲理的骂声,阿离清晰的感受到邱宝生身上的肌肉明显一绷,但却不是因为生气,而是被邱老太太戳中痛楚的伤心:
“娘……”邱宝生的声音低沉:“要是能替爹去死,那我……”
“爹爹!”阿离双手抱住了邱宝生的脖颈,摇着头,及时阻止他再说下去。
邱宝生对上阿离清澈的眼眸,恍惚一下,终于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更紧的抱住了她,显然是想起还有一个女儿需要他照料。
于是,他恢复了沉默,岩石般跪在那里,全身却笼罩在浓浓的伤感中……
阿离不言不语的乖乖窝在邱宝生怀里,小小的双手依旧揽住邱宝生的脖子,看似和他相互安慰,实际上却趁机运用自己空间的能力,检测邱宝生的头脑神志。
邱宝生间歇性的神志不清,始终是阿离的一块心病,在她看来,在今天这么多大喜大悲情绪的冲击下,邱宝生还能保持清醒,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经过空间快速的检测,阿离发现,在爹爹邱宝生的经络血脉中,没有任何肉眼能看出来的问题。
阿离不死心的又反复检测了两次,终于沮丧的承认:心病还须心药医,很显然,面对爹爹神智上的伤痛和打击,连空间都束手无策,这一点,恐怕只有靠邱宝生自己走出心结才行。
认清这个事实后,重生以来的阿离第一次感觉到深深的无力:她原本以为有了空间的帮助,她可以战无不胜,现在才明白,面对人心中的执念,即使空间也无能为力。
这就好像下午的时候在邱家班门口,她释放的情绪气体能稍微调整围观者的情绪,但是却不能让邱老太太立地成佛一个道理。
怎么才能让爹爹的心病痊愈呢?
至少对目前的阿离来说,这个答案是无解的。因为前一世直到她惨死,她也不知道生母雪艳秋的下落,自然更没有办法让雪艳秋和邱宝生破镜重圆。
被迫放弃给邱宝生治疗神志不清的问题,阿离又控制着空间力量,转而开始别的探索:首先,她通过自己环绕邱宝生脖颈的双手,将一股微微的热流注入邱宝生的体内,这股热流看似无形无质,却能帮邱宝生驱散寒冷和饥饿的感觉,让他的身体不受到太大的伤害,并慢慢滋养他的身体,帮助他调整到健康状态。
接着,她又开始将空间的力量重点放在邱宝生的右手经络上——在流浪过程中,邱宝生为了保护她,右手拇指、食指被恶狗咬伤,经脉受损,不能再操琴了,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阿离一直心心念念,希望能让邱宝生的手指恢复如常。要知道对于从小在梨园世家长大的邱宝生来说,拉胡琴已经不仅仅是一种技艺,更是他的精神寄托。
这一次探索是幸运的,阿离发现:只要坚持用空间的力量给邱宝生修复经脉,两个月左右,他受过伤的拇指、食指就能恢复如常,甚至比原来更加灵活!
……
阿离在空间里快速的忙碌着这一切,但是在外人看来,他们父女俩却一直一动不动的僵在那里,似乎在沉默的对抗邱老太太。
坐在炕头的邱老太太被这种沉默激怒了,骂骂咧咧的下炕,一边蹬着鞋,一边推搡着身边挡住她的人,嘴里还冲邱宝生不依不饶的骂着:“你撂脸子给谁看呢?!我管你吃管你穿,养你到这么大,就为了看你和那小崽子的脸色?!”
“行了娘!”终于有人开口说话了,是一个金属般生硬的女声:“说正事要紧!”
是她!
阿离闻声猛然抬头,借着朦胧的灯笼光芒,她几乎一眼就辨认出姑姑邱彩云那张阴沉滚圆的脸!
昏黄的灯光下,邱彩云站在邱老太太身侧,因为人过中年又吃得好,年轻时的银盆脸变的更加宽肥,两腮的肥肉沉甸甸的垂下来,像两个毒气袋一样挂在嘴角,在嘴角两侧形成两道深深的、阴沉的法令纹,这副容貌,让人过目难忘。
邱彩云!
阿离心里咬牙切齿的念着这个名字,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使劲克制住自己要扑上去跟她拼命的冲动!
邱彩云,邱老太太最宠爱的女儿,也是她的狗头军师,这个女人年轻时面如银盆眼若水杏,是个美人儿,却生了一副和脸极不相称的恶毒心肠:
前一世,让邱宝生替邱贵生顶罪的主意是她出的,把小龙卖给别人替死的事是她促成的,为了钱,她后来甚至还鼓动邱老太太,把戏班里几个学戏的小男孩送出去陪酒,从那些有着变·态癖好的达官贵人手头拿赏银!
在整个邱家班里,从邱老太太到邱富生、蔡氏、邱大囡都恶毒自私,但是他们毕竟只是下九流的戏子,没见过大世面,只敢在戏班里窝里横,邱彩云却不同,她嫁给了县衙大牢的牢头金平,这些年来跟着金平从大牢的犯人身上刮油水,在大牢这个最黑暗的环境里,她见了所谓的“世面”,回到邱家班就摆“官太太”的架子,越是面对没有反抗能力的无辜弱小,她越是下手狠毒没有顾忌!
……
“阿离?阿离!”
邱宝生隐隐感觉到怀里的女儿身躯僵硬,情绪非常不对,他以为阿离被邱老太太的样子吓到了,忙担心的轻轻拍打着她后背:“阿离,别怕,乖,别怕……”
邱宝生轻柔而有节奏的的拍打,让阿离慢慢缓了过来,她转过头去,乖乖伏在爹爹肩上,不再看灯影下的邱老太太和邱彩云等人:现在还不是复仇的时候……
邱老太太对自己这个当了“官太太”的女儿,打心眼里又喜欢又巴结,邱彩云生硬的呵斥声,非但没让她生气,反而让她冲天的怒气都跑的无影无踪,她脱了鞋重新盘腿坐回炕上,又拍拍身边,亲热的吩咐邱彩云:“来,坐下说。”
邱彩云倨傲的点点头,款款坐下,这才看向一进门就乖乖跪下的芸姑,清清嗓子,然后代表邱老太太开口了:“芸姑,大牢里事情多,我也没工夫和你废话,这会儿叫你过来,是想让你给个答复:雪艳秋那个贱人跑了,你爹娘又死得早,你就是她唯一的娘家人了,要怎么补偿我们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