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计划定名为:巴别塔。“世界上使用最广泛的语言是英语,使用人数最多的是中文。”陈思洄在笔记本上写画着,“柴门霍夫在拉丁文基础上发明了世界语。但联合会现在似乎不太满意”“为什么?”路三成凑了过去,“世界语多简单啊,听说当年托尔斯泰两小时就学会了。和他们商量一下,就把世界语推广好了。”陈思洄挑了挑眉,把笔记本推给他:“自己看去,废话那么多干嘛。”“哎哎哎,师兄”陈思洄推开门,用力吸了一口气,鼓着脸颊缓缓吐出。他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走道,将手放进口袋,向胡归的研究室走去。如果巴别塔真的存在,那它又是为何分崩离析?若高耸入云的通天巨物能与神的伟力相抗衡,那它为何也随着亚当时代虚无缥缈的历史,一同被时间挫骨扬灰呢。难道真的是因为所谓耶和华吗。走到研究室门前,陈思洄见门虚掩,听得人声从一隙间透出来。他靠在门边,向研究室里投去一瞥。“你也知道,这是必然。”中原普一身西装革履,在往日的师弟面前坐下。胡归看了他一眼,伸手把他手指夹着的电子烟拿过来扔到一边,没正眼看他:“你这算是来自联合会的问候?”全球不断变暖,自然灾害频发。各国把工作重心放在了治理环境问题上。但各国还是各国,国家利益总是中心。在能源问题上,几个大国相持不下,局势进一步紧张。于是,他们想出了“统一”。统一人类的一切,让他们去建造“巴别塔”。首先,要从语言入手。“你为什么还不开始工作?联合会马上就要表决通过关于人类语言统一的国际法了”“我不知道你们的用意。”胡归抬手把电子烟抛进垃圾桶,“如果让我推广世界语,我当然办得到。”“算了。一个月后联合大会,你还是去一趟。这样,你才知道我承受了来自总部的多少压力”中原普敲着桌面,目光看向别处。胡归看着他,扬起下巴,绕过办公桌在他面前站定,矮下身去。“但我想问问,你们要统一的,到底是语言还是文明?”他低声道。“报告。”两人循声看过去,见陈思洄从门后探出半个身子,弯着眼一笑。胡归颔首,向后退了一步。中原普起身向他扯了扯嘴角,向门口走去。那个笑容灿烂的小伙子为他打开门,待他一只脚跨出研究室,猛地抓住他的前襟。“您是在威胁谁?”陈思洄笑得温和,手上的力道陡然加大,“小师叔。”“无无可奉告。”“我正式宣布,在各国一致认同下,‘巴别塔’计划开始实施。”联合会秘书长站在主席台前,被人群簇拥着,相机的嘈杂声响此起彼伏,“过去的文明成为过去。不得已,我们要将它们一一放下。人类统一的时代即将来临”消息发布后十二小时内,法国巴黎首先开始了示威游行。十三万人涌上街头,电视转播看不清现场,只能勉强辨认出红白蓝三色的旗帜在纷乱飘扬。远处的巴黎圣母院刚刚重修完毕,静默地注视着一切。“请施舍凡愚历史与文明!”紧接着是华盛顿,然后是世界各地胡归支着腿坐在研究室窗边,回身看着下面乌压压的人头。广播里不断大声重复着:“请胡归教授立刻到广场!请胡归教授立刻”手表上有来电显示,他随手点了点,中原普幸灾乐祸的声音传了出来。“你是不是该和南京的各位解释一下我们的工作?”他的英语不太标准,“关于我们的巴别塔。”胡归挂了他的电话。意志的统一和文明的传递,没有矛盾可言。但如果圣经中的神话真实存在,他也难以辨驳——人们有着同化的文明,“没有什么是做不成的”,才能建造出巴别塔。他还未考虑清楚,联合会就已经把所有舆论压力推给了他。门被拍响了。胡归起身去开门,就见陈思洄站在门外。他耸了耸肩:“昨天结业典礼琵琶弹得不错你也找我讨说法?”陈思洄拉起他就向外跑去。社科院被围得水泄不通,陈思洄拽着胡归向老校区跑过去。未经修缮的游击府大殿坐落在老校区的最南端,爬山虎绕满了墙,瓦当落了一地,檐角上的小兽只剩下残破的半截,满目破败萧条。“老师,这是我们的文明。”陈思洄道。他推开大门,扑面而来一股子陈腐气味。胡归掸了掸袖口的灰尘,一脚跨进门槛,向无光的幽暗厅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