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同学的哭泣声、老师的安慰声、窃窃私语声、窗外呼啸而过的消防车打着的警笛声交杂在一起。嘈杂之间,小江凌忽然感觉空落落的,好像心里缺失了一块……放学之后,小江凌依照跟父母的承诺,在学校门口等着他们。可是,同学们一个个被接走,只余小江凌背着小书包独自站在校门前,却迟迟不见父母的身影。小江凌拨打父母的通讯,均是无人接听。天空从阴沉的灰变成漆黑,路灯亮起,街上的人影渐稀。小江凌从一数到一万,心情从期盼到平静再到埋怨,最后又回到期盼。江凌盼望见到父母时,向他们扬起大大的笑,说:“爸爸妈妈,你们回来啦。”每当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朝学校走来时,他的心里就升起一点希望。然而当看清楚面容时,希望的火星便泯灭了。校门已经关了。小孩穿着校服背着书包孤零零坐在公共飞艇站台,仰头看着夜空。夜空中看不到星星和月亮,只有一片空洞洞的黑。小江凌一次次重蹈覆辙,陷入欣喜之后骤然失望的境地。小江凌是个聪明早熟的孩子。他想起父母工作的武器研究所在城市的西南方向,想到父母的失约,想到爆炸声,想到一辆辆呼啸而过的消防车。他隐约间明白了什么,但不愿意承认。他起身,像背后有怪兽追着似的,匆匆跑向家的方向。后来的事江凌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像是身体在极度伤心的状态下自动开启了保护机制。记忆蒙上一层纱,一切在恍惚中匆匆忙忙向前推进。先是小江凌回到家,家中空无一人,他缩在父母的衣柜里捱过了一个孤独的夜晚。接着政府相关部门人员来到家里通知家属两人的死讯,发现家中只有小江凌一个七岁小孩。然后,在没有亲戚愿意抚养的情况下,小江凌被带到了福利院。十几年后,江凌回想起这段匆忙恍惚的经历,觉得自己不是当事人,而是个被推着走的旁观者,看着一部开着二倍速的电影。父母离世,留给江凌的是悲痛哀思和孤独。除此以外,在追悼会上听到的父母同事谈话又在江凌心中留下了疑惑。江父江母是行业内颇有建树的研究员,很多他们曾经的学生和研究所内逃过一劫的同事前来参加他们的追悼会。原本幸福的家庭一瞬间分崩离析。大人们见到小江凌,都会爱怜地抚摸着他的小脸,叹息说:“孩子是最可怜的。”小江凌自尊心强,不想继续看到别人同情的眼神,即便他们是好意。而且,每一句这样的话语都是在提醒小江凌,提醒他父母已经故去的事实,小江凌听到此类的言语,会感到心中隐隐作痛。于是,他躲在了角落,看宾客们来来往往。他无意间听到父母同事们的说话声,他们在谈论着这次悲剧。一位同事惋惜悲伤地说:“我们武器研究所一下子损失了江教授和李教授两位优秀的同事,真是太可惜了。李教授事发前五分钟还跟我打了个通讯,问我上批产品测试的数据。结果没想到五分钟后,她就……唉。江教授的实验室离泄漏点很远,防护水平也高,按理说不会被爆炸波及到啊。”另一位同事压低了嗓子说:“江教授是自己冲进去的,周围的同事拦都拦不住,一个没留意间他就闯了进去,估计是抱着殉情的念头。救援队抵达时已经于事无补了,只在废墟里找到了他们紧紧依偎在一起的尸体。唉,令人震撼的爱情。”“啊?”同事考虑到现实问题惊讶地问:“双双赴死,那他们的幼小的孩子该怎么办?”另一位同事回答:“当时可能顾及不上了吧。”小江凌缩在角落里,大滴大滴的泪砸在手背上,感到一种被抛弃般的感受。“爸爸妈妈,”他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对天上的父母倾诉,“回家的路,真的是很黑很长的。”江凌独自沿着漆黑的小道回家,独自进入福利院,独自舔舐伤口,独自上小学高中大学,独自在寝室里猝死,独自重生到异世界。他成绩优异,容貌俊秀。男男女女在他身边来来去去,向他表示爱意,收到江凌的拒绝后像过客一样很快消失在他的生命里,不留下任何痕迹。不会处理亲密关系,同时也担心得到炽热感情后再次失去,他始终是孤独一个人。在时间的冲刷下,心中缺失的一块没有愈合,反而越裂越大。从幼年起,他的心中一直存着一个疑问。江凌不是指责父母的行为或者对他们有怨怼的情绪,他只是单纯地疑惑。现在,进入到模拟虫生游戏里,见证了赫显的疯狂,这个疑问又重新浮现,横亘在江凌心中,令他倍感折磨的同时又无比好奇。爱情的力量真的有那么震撼吗,值得一个人抛弃一切为另一个人而死?——想到父母,江凌的心情不免有些低落烦躁。他现在听不见动不了,因此听觉触觉格外敏锐。黑暗中传来淅淅索索衣服布料摩擦的声音,声音渐渐靠近,来到床边。江凌用精神力感知到一个高大的黑影站在他身边,直勾勾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他。江凌心想:“赫显要干什么?”药效渐渐消失,江凌的上肢也逐渐能够活动。保持同样的姿势太久了,江凌动了动手臂,让血液流通。手铐随着他的动作叮当碰撞,把赫显从深深的思绪中拔了出来。黑影朝郁盛弯下身。江凌感觉到一双微凉的手攀上他的脖子,潮湿温热的吐息喷在他的侧脸上,气氛暧昧而缱绻。赫显的嘴唇贴在郁盛的耳朵边,江凌敏感地向后一缩,也成功借这个动作掌握回对身体的控制,但他目前还睁不开眼睛,也张不开嘴。赫显的手滑到江凌的肩头,牢牢地钳制住他的后躲。他贴在江凌的耳边喃喃低语说:“郁盛,你是我的,我不会让任何虫抢走你。哪怕是死亡也不行。”江凌皱眉,脸色不豫,心中怒火渐起,他讨厌这种被钳制掌控的感觉,即便是以爱之名。更何况现在这副壳子里的分明就不是尤利西斯,而是疯批赫显。他硬生生冲破药物的限制,奋力睁眼,冲赫显冷硬道:“滚开。”又是这样,雄主脸上又出现了这样嫌弃的表情,仿佛懒得再多看他一眼。每次雄主和其他雌虫亲近时,见到他出现,脸上总会出现这种厌恶表情。被呵斥滚开后赫显反而贴得更近了。他痴迷地看着郁盛的脸,语气里充满了浓浓的嫉妒:“雄主,为什么你的眼神总是放在那些雌虫身上,为什么不能只看着我一个,我才是你的正牌雌君。每次你看着他们的时候,我都想把他们的脸撕下来,让你看看他们皮囊下面的蛇蝎心肠!”赫显的声音越来越大,面容越来越扭曲,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嘶吼着喊出来的。此时他双眼赤红,已经丧失理智。由于想到上一世幼年的经历,江凌心中沉郁。见赫显这幅疯狂形状,江凌开始不耐烦了,心想这游戏还有多久结束。他耐心耗尽,不想跟赫显继续纠缠了,准备直接用精神力掰断手铐脚镣离开。眼看郁盛想要离开,赫显像是被逼到绝路的穷途困兽。他颓唐地跪坐在床边,抓着郁盛的手往自己的脸上贴,好像郁盛是他唯一的救赎,痛苦地恳求道:“雄主,求你不要离开我。”郁盛的嘴紧抿,绷出冷冽的一条线,对赫显的恳求充耳未闻。右手手铐在他的精神力作用下表面出现裂缝,继而断裂。江凌抽回自由了的右手,不满地“啧”了一声。赫显用来囚禁郁盛的镣铐质量还挺好,居然花了江凌十秒钟才扯断,看来他真的是很怕郁盛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