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欢在谢三扎稻草人的时候就想好了,她一定要快刀斩乱麻,与他彻底说清楚,她这辈子只会嫁给沈经纶。她决不会承认,她也喜欢他。她知道,说这些话的时候,她一定会很心痛,他也会生气难过,她怎么都没料到,她只来得及伤心一会儿,他们又吵起来了。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何欢已经不记得具体经过,她只知道,他扬言杀了沈经纶,她就顺着他的话说,那她就嫁沈经纶的牌位,结果他愤怒地抓着她的肩膀,把她摁在凉棚的柱子上,恶狠狠地质问她,如果她不喜欢他,会任他抱,任他亲?
她早就想过,他一定会这么问。她毫不犹豫地回答,那些都是他单方面主动。她本来还想说,她是被迫的,她无力反抗。可这话实在太过扭曲事实,她到底没敢说出口。
可饶是她没有说出口,他还是咬牙切齿地说,那他就再主动一次给她看看。
那一刻何欢真的心慌了。她并不害怕他会伤害她,反而怕自己会屈服。她想也没想,一脚踩在他的脚背上,命令他放开她。
他不止没有放开她,反而一把抱起她。
脚尖够不着地的慌乱让她唯有本能地抱住他。她不知道他有没有抱着她转圈,她只知道周围的一切都在晃动,除了他,其他全都远去了。
她不知道多少次命令他放下她,每一次他都回答,他绝不会放手。
她不断要求他放手。他一次又一次说。他就是不放。
她不记得这么无聊的争执到底持续了多久。她只记得他最后一次说,他怎么都不会放手之后,他把她放在了桌子上。
她顾不得坐在桌子上是多么不雅观,她只是愤怒地瞪他。她看到,他也正盯着她。她生气地捶打他的肩膀,他抓住了她的手腕。
慢慢的,四周的声音消失了,就连凉棚的柱子也变得越来越远。她放弃了挣扎。而他放开了她的手腕,转而捧住她的脸。
何欢知道,他又要亲她。她一动不动地看他,她突然间注意到,他的眉眼长得很漂亮,他小麦色的皮肤似乎带着阳光的味道。他向她描述过在西北大漠策马驰骋的画面,她真想看一看那景象。
那一刻,她什么都想不到,只是痴痴地看他。他抬起她的下巴,慢慢靠近她。而她竟然闭上了眼睛。
那一吻终究没有落在她的嘴唇上,因为她的弟弟在凉棚外问:“大姐。你们在干什么?”
何欢几乎是飞一般逃回庄子的。这会儿,她已经呆呆地在桌前坐了一个时辰,心情依旧没有平复,更不知道如何面对何靖。
何欢缓缓伸手,轻轻碰触自己的嘴唇。他没能亲到她,可是她的嘴唇已经感觉到他的气息。她几乎是屏住呼吸,在如雷的心跳声中等待他的亲吻。
“为什么会这样!”何欢喃喃自语,懊恼地捂住脸颊。
“明明表姐夫各方面都比他优秀,为什么我偏偏爱上他,为什么无法抗拒他?”
何欢的眼泪涌上眼眶,委屈地趴在桌子上。他们时不时吵架,他经常让她很生气,可是她不止不讨厌他,还对他念念不忘。
“大姐,我可以进来吗?”何靖在外面敲门。
何欢吓了一跳,慌忙擦干眼角的泪痕,低声问:“有什么事吗?”除了谢三,这会儿她最不想看到的人非何靖莫属。当何靖用无辜的眼神看着她和谢三,她真的有一股撞墙的冲动。
“大姐?”何靖再次呼唤,小手试探性地推了推房门。
何欢不得不起身打开房门,低着头问:“怎么了?”
“大姐,丝竹姐姐说,您身体不舒服,大概是中暑了。我去厨房给您拿了一杯冰镇酸梅汤。我已经和张大娘说好了,晚一些给你煮一碗面。”张大娘是庄子上的厨娘。
何欢这才发现何靖手中拿着一个杯子。她赶忙接过杯子,指尖触及杯壁的寒意,她打了一个激灵,一下清醒过来。何靖既然看到了,她应该做的是与他说清楚,而不是一味逃避。她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拖泥带水!
何欢领着何靖进屋,转身关上房门,坐在椅子上与他平视,低声说:“靖弟,凉棚发生的事,你都看到了。你能不能答应大姐,永远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大伯母和曹姨娘。”
何靖似懂非懂,疑惑地看着何欢,轻轻点头,又担心地问:“大姐,是不是他欺负你?”他想想又觉得不像。其实他并没看到多少,只看到自家大姐坐在桌子上,和谢三离得很近。他只是比较惊讶,他的大姐怎么会坐在桌子上。
“他没有欺负我。”何欢摇头,“我对丝竹说谎,说我中暑了,是大姐做得不对。我在屋子里反省,结果又害得你担心,真是错上加错。”
“不是的大姐,你不要难过。”何靖伸手替何欢擦去眼角的泪水。
何欢惊觉自己居然又哭了,慌忙擦干眼泪。
“大姐,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真的!”何靖信誓旦旦保证,拉着何欢的衣袖说:“我早就说过,无论大姐做什么,我都会支持大姐的。”在他看来,坐在桌子上真不算什么大事。
何欢点点头,用帕子擦干眼角的泪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何靖跟着笑了起来,嘴里说道:“大姐替他上药的事,我叮嘱过白芍姐姐,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就像大姐说的,除了恪守礼仪,做事还要分轻重缓急。”
眼看何靖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何欢顿时更加内疚。她和谢三的关系突然间失控,就是因为他带伤出现在凉棚。
何欢倾身抱住何靖,半跪在地上。任由眼泪一滴滴落在青石地砖上。
“大姐?”
“这次真的是大姐做错了。他从来没有欺负过大姐。一直都是大姐的错。”
何靖听到何欢声音中的哭腔。不知如何接话,唯有学着他不高兴的时候,何欢安慰他的方法,用手掌轻拍她的背。
何欢的情绪需要一个宣泄的窗口,对她而言,此时的何靖已经不是十岁的孩子,而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亲人。她似自言自语般低语:“他要我嫁给他,还说一定会明媒正娶。与我白头偕老。我真的很想答应他。我知道,他想娶我一定不容易,说不定还要放弃很多东西。他不是说说而已,他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