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辞去职务,他还做过几件让外人看来匪夷所思的事。当时,第四区收编仪式搞得很隆重,毕竟是新联盟国近几年最重大的政治事件,有标杆性意义。仪式期间他回来了。彼时任意已经离开,何迟成为代总长,傅言归忙得不可开交。那时候他的辞职申请还没批,他还在长假期内。作为军部高层,出现在各种场合本是理所应当。但他太久没出现了,这样突然冒出来,还是引起了一些同僚的诧异。“还以为他无心名利,专心找老婆去了,结果现在还不是要出来露个脸。”“是啊,怎么可能为了一个beta放下身份和地位,估计也就是说说。”“不过他穿着有点随意啊,这种场合穿成这样,没事吧他。”大家穿得全都是正装,只有他,穿了一件黑色夹克。很旧,边缘位置还泛着白,也小,胳膊和肩膀都撑得满满的,并不合身。在一些没那么正式的场合,他甚至戴着一顶灰色鸭舌帽。傅言归沉默地看了他几眼,随他去了。因为梁都穿的,都是形兰的衣服。帽子也是,在第四区的时候,形兰早上拍日出,总会戴那顶帽子。梁都心想,如果形兰躲在哪里看电视,看报纸,或者上网,什么都好,说不定能看到他。只要看到,就会知道他的心意,会知道他在找他,在等他。——往后余生,如果我仍愿意站在这么耀眼的高处,那么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你看见我。——自你走后,我没有像你认为的那样,终于摆脱了一个无用beta,过上了理想生活。齐颜结婚的时候,梁都也回来了。大家都在,任意也在,虽然没和傅言归和好,但两人已经看不出曾经的僵硬关系,很自在地相处着。何迟和齐颜坐在花园的长条沙发上,相互依偎着,很亲密。何迟剥葡萄给齐颜吃,剥一个吃一个。那葡萄水分充足,也很甜,和之前形兰剥给梁都吃的一样,都是从农业基地空运过来的,市面上难以买到。何迟一手举着葡萄碗,一手拿着湿巾。他一边和大家说话,一边拿湿巾随时给齐颜擦着手和嘴巴。齐颜靠在何迟身上接电话,屏幕上也沾染了葡萄汁液,烦得她啧了一声。何迟拿过来,又换一张湿巾给她擦手机屏幕。齐颜拿着擦干净的手机继续通话,好像在接受远在外地赶不过来的朋友的祝福,她拿着手机跑远了一点,在花园一角,边说边踢着一块鹅卵石玩儿。等她回来,何迟眼尖地发现齐颜脚上有血渍。她光脚穿着一双鞋拖,被花园里的草叶划了脚跟,有一条很浅的血痕。何迟拿了碘伏过来给她消毒,又贴了创可贴,而后洗了手,又去剥剩下的葡萄。梁都很奇怪,这种伤,放在他眼里,可能比蚊子叮一口还要无关紧要。齐颜虽是oga,但从小跟着他们一起训练,枪法格斗谈不上多精通,却比多数人战斗力强。何迟怼他:“你是军人,又是alpha,皮糙肉厚的,她能跟你比吗?”“她一个人单挑三个alpha的时候你忘了吗?”“那是她的事,”何迟说,“我爱她照顾她,是我的事,不会因为她强大她不需要,就不去做。”梁都的自我觉醒是分阶段的。刚开始,他意识到自己爱形兰。后来意识到自己的生活中不能没有形兰。再后来能做到舍弃现在的一切去找回形兰。可直到现在,他才真正认识自己,同时也认识形兰。何迟的话,让之前忽略的一些细节,他认为没有必要在意的细节,蜂拥着从脑海里跳出来,打得他毫无招架之力。——形兰生病宁愿去小诊所也不肯找家庭医生;手背打针鼓包了,就算梁都在身边也不会支使他叫护士;走路再不方便也要拼命跟上,从不会撒娇说你能不能等等我;自从那次没有牵住他主动伸过来的手,他再没在公共场合主动伸过手,后来甚至私下里也不曾有。——梁都从不觉得,剥葡萄有什么。他从小有佣人照顾,吃什么都是准备好的,小时候佣人剥葡萄,结婚了形兰剥葡萄。他没觉得不对,这就是他的生活模式,他对这种好太习以为常。他又回到最初的觉醒阶段,终于意识到,原来爱一个人不是他这样的。寂静的黑夜里,梁都靠在墙上,心里铺天盖地的绝望无处发泄。他不知道自己需要多久,才能找回形兰。或许,那个在海边背着相机捡贝壳,灿烂夕阳下冲他回眸轻笑的beta,早就死在他们回到新联盟国的第一晚。又一波绝望过后,他重新振作起来,开始甄别那些关于形兰的或真或假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