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静云被吓了一跳,她不过是戏言,一时忘形了,见楚阳满面怒色,掩不住的焦灼担心,立刻换了副可怜巴巴的表情,对着楚阳承认错误:“我乱讲的……”
见楚阳只是冷哼一声,并不买账,姜静云又拉住了他的衣袖小声说道:“楚阳,我手疼,你躺在我旁边陪我说会儿话吧,就像以前那样。”她是真怀念从前那种无声中带着熟悉温暖,可以全身心放松的时光,貌似只要有楚阳在,她就特别安心。
“你说什么?”楚阳愣愣地看向姜静云,难得地呆住了,这样柔声细语让他一时不知所措。
姜静云顿时脸红,她虽然不会像大家闺秀那般守规矩,可是方才的要求却也的确逾越了,她搓着衣角,声音如蚊子般重复道:“我说我手疼……”终于还是说不下去。
“你叫我什么?”楚阳恍若未闻,又追问了一遍。
姜静云一愣,傻傻地回答道:“楚阳啊。”
楚阳突然笑了,一张俊脸顿时灿烂起来,如同乌云散去阳光出现,他舒展了一下身子,在床边坐了下来,踢掉脚上鹿皮短靴,连铠甲也不脱,便躺了下来。
姜静云立时闻到一股好闻的茉莉清香,很清浅的味道,夹杂在奔波赶路而带来的尘土气息中不过若有似无,她凑得更近一些,狠狠闻了几下,方才满意地向着楚阳靠了过去,左挪挪,右蹭蹭,像个泥鳅一样动来动去。
楚阳从小就被各种宫廷礼仪熏陶着长大,连躺着也是笔直端正的,哪里见过姜静云这样的野路子,不由皱眉道:“你闹腾什么呢?”
“站着不如坐着,坐着不如躺着,躺着就得舒服。”姜静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楚阳的肩膀躺好了。
楚阳只觉得一个柔软温热的身子靠了过来,心中一荡,情绪方在酝酿便被姜静云的话打散了,哭笑不得地压下肩膀,让她躺的更舒服点,叮嘱道:“当心你的爪子,别压到了。”
姜静云不理他,将手从他的臂弯中硬塞了进去,挽住他的胳膊问道:“你这时候回来真的不要紧吗?我自己应付的来,你不该回来。”
楚阳轻轻敲了一下姜静云的额头,声音中带着笑意:“为什么不报我的名号?就那么让人欺负,真是蠢女人!”
姜静云一会儿工夫被骂了几次蠢,也有些不乐意,开始耍无赖地说道:“只怕报你的名号麻烦更多,是你把我带进这些麻烦当中的,决不能不闻不问不管。”她说的理直气壮,似乎忘了是谁快马加鞭,放着军营中一大堆军务线报不管赶回来看她的。
楚阳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没见过你这般痞赖的女子,倒是赖上我了。”
姜静云理直气壮地回答道:“你抱我进宫的,自然要赖上你了,你得对我负责。”她似乎全然忘记自己当时是个什么境况了,也忘了楚阳是如何救了她的。
“哪里就不闻不问了,这不是回来了吗,牙尖嘴利地就会编排人。”
姜静云闻言神色正经起来,扬起小脸有些担忧,“军营那边不会耽误事吧?万一延误了军情……”
“现在知道着急了?放心,我接到消息就派人传信给清了,只要他到了大营当中,那便没有问题。”
姜静云有些不好意思,这次楚清倒是因为她被连累了,大晚上的放着一殿的美人儿不管,吃着沙子吹着风在外头赶路。
楚阳伸手揽住猫一般缩着身子的姜静云,低声说道:“你要当心瑛贵妃和老三,上次他的伎俩你也见过了,都不是省油的灯。”
提到上次的事情,姜静云不知为何却想起宫女绮柔,不由问道:“上次那个宫女怎么样了?”
楚阳冷笑一声,说道:“那个宫女还真是忠心,没有丝毫反抗便从了清,我也是没想到老三能做到这个地步,真是出息了。他妄想引得我去查探,想来玉安殿也布置好了等着呢,那宫女以为以身相许便能引我上当,可惜如今不仅计谋无法得逞,自己也回不去了,老三想必正在自己殿中跳脚呢。只有清得了个美人儿,温柔乡里昏了头,还猜测人家是真心投奔呢。”
姜静云暗暗叹了口气,这些卷入皇权争夺的女子,不过是个棋子,没用了便是个弃子,谁会理会她们的死活。不过那绮柔既然选择了煜王,期待事成之后的回报,那就得承受事败之时的后果,谁也阻止不了现实的脚步。只是楚清看似精明,原来也是个见色昏头的草包。
楚阳见姜静云半晌不说话,以为她又在同情那个绮柔,不禁摇头,她对这个也心软对那个也心软,怎真是无药可救,胡思乱想了片刻再低头看去,却见怀中佳人不知何时已经睡去,睫毛轻颤,呼吸安稳,粉面如桃花一般可爱,他微微摇头,将她那只包裹好的手固定好,这才叹了口气,望着头顶的纱幔出神。
直到烛火熄灭,挂下一串串烛泪,像极了凝固的泪水,楚阳悄声起身,看了一眼如孩童一般睡颜的静云,面色冷然,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最终大步而去,并没有犹豫和怀疑。
姜静云一觉睡到傍晚,醒来时却发现床榻一侧空空如也,伸手摸去已是冰冷。她知道楚阳走了很久了,起身后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便听见纤云的声音在纱幔外响起:“主子,您醒了?”
纤手撩起一边纱幔,露出一张小小的面孔,少女素白的面容如雨后新荷一般清新美好,黑色柔顺的秀发长长软软的披散着,垂在洁白蚕丝织锦睡袍之上,看上去如初生婴儿一般纯洁娇嫩,甚至带着一丝茫然无措,让人怜惜。
纤云心中轻轻叹息一声,这才是太子殿下钟爱的女子啊,美丽得近乎圣洁,不像这黑暗诡谲的后宫,这里的人都被染黑了,被权力和*紧紧禁锢在里面,从里到外都烂透了。
“你照顾好红樱,我得回去了。”
纤云一惊,“回去?主子,你伤还没好,那里不太平。”
姜静云淡淡一笑,穿戴起来,“那些伎俩还难不倒我,红樱这笔账我一定要跟她们好好算一算。”
纤云心里既感动又担忧,感动的是姜静云竟然如此将一个奴婢的生死荣辱放在心上,担忧的却是那宫中最复杂危险的地方,就这么让主子回去,万一出事了该如何跟太子交代。
“主子,您喝了这药再走吧。”纤云只能端起白瓷碗中已经温热的药,送到她面前。
姜静云一饮而尽,瞬间一张小脸皱作一团,拈起瓷碟中的山楂蜜饯塞进口里,含糊不清地说道:“还好你准备了我最喜欢的蜜饯,这药太苦了。”
纤云一愣,下意识说道:“这不是奴婢准备的,是和药一起送上来的,许是厨房的人准备的吧。”
姜静云闻言微微有些失神,拈起另一枚蜜饯的手指顿在半空中,良久没有收回,口中山楂甜味渐渐散去,泛起一股微酸,再也压不住舌尖喉咙那股子苦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