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汐轻声问:“关爷爷,你认得我了?”关老爷子点点头,问道:“森森呢?”陈汐:“回去睡觉了,明天一早就来陪你。”关老爷子慢慢摇摇头,“上学要紧。”陈汐鼻子一酸,黄土埋到了脖子,老爷子仍记挂着这些琐事,这让陈汐几乎心碎。她平复了一下心情,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是轻松的。“树平叔在火车上,明天就到。”听到儿子树平的名字,关老爷子眼皮轻轻动了动,可他心里却没了再见树平一眼的执念。不知道为什么,那份牵挂就是没那么强烈了。他此刻更想跟范老太再唠几句嗑。“你猜我梦到谁了?”关老爷子沙哑地说道。陈汐:“谁啊?”关老爷子:“你爷爷。”陈汐哦了一声,脑海里浮现出爷爷模模糊糊的面孔。爷爷过世的早,关于他的记忆,留在陈汐脑海里的其实并不多。关老爷子:“还有你奶奶,我梦到我们年轻时候在戈壁上种树,风那个大啊”他说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陈汐的心揪成一团,“关爷爷,你别说话了,好好休息一下。”关老爷子摇摇头,他此刻很想跟人说说话,说什么都好。“跟我说说话吧。”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陈汐怔怔看着他,忍着心头的难过,轻轻嗯了一声。凌晨三点的病房,一老一少对着窗外的月光,越聊越精神。陈汐讲起小时候关老爷子给她烤的泥鳅,关老爷子讲起陈汐出生那晚,敦煌刮起的那场沙尘暴。陈汐说还想吃关老爷子做的黄面,关老爷子教陈汐揉面的要诀。月光渐渐隐去,窗外透出一抹清晨的白。关老爷子聊得累了,眼窝深深陷了下去。他迷瞪了一小会儿,忽然又睁开了眼。“我梦到森森奶奶了。”他喃喃地说:“她来接我了。”陈汐眼眶红了,轻声说:“关爷爷,森森奶奶小名是叫青青吗?”关老爷子唇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你怎么知道的?”陈汐笑笑,“你叫的。”关老爷子闭了闭眼睛,唇角的笑容带上一丝淡淡的温暖。陈汐:“你们感情真好。”关老爷子又来了精神,笑着说:“我们那个时代的人,活得简单,跟一个人,好好过一辈子,就够了。”陈汐趴在床边,由衷地说:“真羡慕你们。”关老爷子笑笑,“你要羡慕,那得羡慕你爷爷奶奶,他两个,这世上独一份。”陈汐好奇地问:“为什么?”关老爷子跟她卖关子,“你想听吗?”陈汐点点头,她从没听奶奶讲起过从前的事。在她的印象里,爷爷奶奶应该是平淡的媒妁之言。平淡的相依相伴,平淡的夫妻一场,没什么故事好讲的。关老爷子:“想听就答应我一件事。”陈汐点点头。关老爷子看着陈汐,平静地说:“让森森跟他爸走吧,再给树平一次机会。”陈汐怔怔看着关老爷子,心里五味杂陈。她知道森森是有爸爸的,可把森森交给谁,她都不放心,也不情愿。关老爷子却定定看着陈汐,目光毫不退让。无声的凝望间,陈汐仿佛看到了老爷子这一生的沧桑和遗憾。他终是放不下树平啊。陈汐终于轻轻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她淡淡说道:“如果森森受委屈,我还是会接他回来。”关老爷子点点头,欣慰地笑了。他缓了一会儿,慢慢讲起陈汐爷爷奶奶年轻时候的事。“你奶奶啊,是把你爷爷从鬼门关里背出来的。”陈汐惊讶地睁了睁眼睛。关老爷子看着陈汐惊讶的表情,继续说道:“我们那时候说亲都很早,你奶奶跟你爷爷十五岁就订亲了。”“自然灾害那几年,家家户户都饿肚子,你爷爷为了能让两家人吃上一顿饱饭,就跟村里几个野小子学扒火车,结果摔到脑袋了,躺在床上醒不来了。”他歇了好一会儿,继续讲道:“你爷爷爸妈死的早,在他叔家里长大,本来就是个多余的。”“好着的时候还能给家里挣份口粮,躺下了就没人要他了。”“你奶奶那时候还是个大姑娘,也不管别人的闲话,每天都去伺候他,给他灌米汤,给他端屎端尿,后来他叔家和你奶奶家都不乐意了。”陈汐听得揪心,问道:“然后呢?”关老爷子:“然后他叔找了个看大神的,说他魂魄已经到阴曹地府了,等着转生投胎呢,身子还困在阳间,再不让他入土为安,他的鬼魂儿就要来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