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两个老汉其中那个老犯咳嗽的,这沿路上老拿一双浑浊的老眼老盯着张小碗的老蔡伯,一直像在防贼一样地防着张小碗,可也没料想到张小碗竟给他抓了药熬了喝,更没想到,这小媳妇看样子第一天就烧得满头大汗的,可在赶路的第二天开始,就自行张罗着住处和吃食了。
几个老人还以为张小碗亲手做的菜没他们的份,也没料想到,张小碗端来大家一个桌子吃……
当晚其中一个婆子在张小碗端热水时过来非帮她端,还蹲下给张小碗洗了脚。
张小碗想想没拒绝,没再用一路上说的那梧桐村乡音的话,而是第一次用半生不熟的隆平县县城口音跟这叫老蔡婶的老婆子说,&ldo;以后要一起过日子的,别太客气。&rdo;
那老蔡婶没料到她会出口说县城口音,哪怕说得不好,但这时听懂还是不难的,没想到就这两日这新妇就把口音学会一点了,于是她诧异地看向了张小碗。
张小碗朝她笑笑,扶了她,&ldo;起来着吧。&rdo;
说着就自己从脚盆里提起了脚,拿布擦了水,自行穿了袜子。
见老蔡婶还站在一边,她伸出手打起了手势,眼睛笑得弯弯地边说着生涩的口音边打着手势说,&ldo;不忙的话,帮我把水倒了,把盆子还给主人家……&rdo;
那老婆子听得&ldo;哎&rdo;了一声,弯了下腰,&ldo;这就去。&rdo;
说着端起了脚盆,走到门边时,又回过身,犹豫了一下才问张小碗,&ldo;大娘子可还有别的事要说的?&rdo;
&ldo;不了,自行忙去吧,天冷,老人家自个儿晚上注意点,且休息好了,明日还要赶路。&rdo;张小碗笑着言道完,目送了她出门。
第二日她起了床,把铺盖打包好,要自己搬到牛车上时,那咳嗽的蔡老汉居然先行了另一个叫吴伯的老汉帮张小碗来搬铺盖子。
这边,那昨晚跟张小碗说了话的老蔡婶过来小声地问她,&ldo;借我们使的铺盖怎么整?&rdo;
借住的农家只给了他们两间空房,铺盖都是没有的,她的那家房还有个小木板床,这两个老人借住的茅糙棚透风不算,地上也只能贴上些稻糙,先前这两家人原本都是用的自己带的铺盖,但这两天又冷了起来,张小碗从自己的嫁妆里带的三大床铺盖里,一人借了他们一床盖,免得冻着了。
&ldo;回到大宅后,老婆子洗洗再还给您?&rdo;老婆子说这话时,眼睛游移,像是不好意思。
&ldo;不了,到了宅子处,天怕是更冷,你们先用着。&rdo;张小碗这时身上的烧刚退,说话的力气也小得很,她连说话带手势地把她的意思表达清,就跟主家辞别去了。
辞别时,昨晚吃了小碗好菜好肉的主人家还给了张小碗一个装了腌辣椒和腌萝卜的小罐子。
张小碗给他们铜钱他们也不要了。
没得法子,张小碗见他们家孩儿的衣裳破得很,拿了针线出来,剪了一点嫁妆里唯一的一块布料,给他们补了身上的衣裳,让那旧衣显得整齐了一点。
这可把主人家的小孩和主人家乐坏了,手脚并用地感谢张小碗,张小碗笑着接受了,她说她的乡音,主人家说着他们本地的话,两方人马各自自说了一通话,看似说得热闹,实则饶是张小碗,用尽了吃奶的劲也并没有全听懂他们说得太快的乡音,只听出了个三四分出来。
至于她说的那些,张小碗料想他们也没听懂,但这也没阻挡她说话时那两夫妇和孩子们连连点头的热情。
要走时,主人家一家人还送别了他们,张小碗看着他们家那几个孩子朝她不断地看,从走了十几步的牛马上跳了下来,硬是三个孩子一人塞了一个铜板,嘱咐他们过年时用来买糖吃。
看着他们这几个,就像是看到了那一路哭着送别她的小宝小弟小妹他们。
路上,想着弟弟妹妹的小碗把头埋在挡风的被子里,硬是把嘴唇咬得都出了血才没哭出来。
她甚至都想过让牛车调头回梧桐村了,不去那什么宅子。
可到底,这也只是想想,她知道她用来当家乡的地方,怕是死,都回去不得了。
真回去了,她只有死路一条,连带着可能还得拖着一家人死。
有家回不得,这苦,受不着也得先受着。
一路到了宅子处,已是大年三十早上。
他们先到了村子时,蔡老汉叫了这里的里长来,和他们一起去宅子处。
这时又走了大半天的路,宅子竟是半山上,所幸的是牛车过得上。
但那宅子委实也不是什么好宅子,算起来有六间的青砖房,还有一间大堂房,但瓦片全是漏的,没一间房是不漏风也不漏雨的,如果不是青砖砌成的房子,这房子也是落破得很,这里面还堆满了一些村里人借放在这的柴火稻糙,连处打地铺的地方都找不出来。
算是半指路来的里长不好意思得很,就说他回去就叫堆东西的村里人把东西搬走。
张小碗有苦难言,她身揣房子的地契和五十亩水田的田契而来,一路上料想过了好多一个人的好处,她靠着这撑着一路赶路来的艰辛,但真没怎么想,一到地方,那处她以为至少可以住得舒服的宅子会是如此这般景象。
连那以前来过的蔡老汉,也激动地指手划脚跟张小碗说房子以前不是这样,他来过时好得很,没这么破。
以前没这么破又怎样?现在就是这么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