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喧嚣又激扬的环境下,没有多少考生能睡的着,大部分人都出了考舍,盘腿坐在巷道中间。甚至有清雅之人,当众为大家泡起了茶水,漫漫长夜,由考题聊到来年会试,再由会试又谈到仕途。
彼此相互交换名姓、年庚甚至家中所在地,与现代高考毕业前的场景差不多,短短一夜,排巷中的大几十人的好似成为了朋友,大概这就是同年之谊的可贵之处吧。
天边泛出红霞时,贡院的大门缓缓打开,考生背上包裹挎着考篮,排起了长队依次走出贡院。
谭璇回头看着如蚁穴般的考舍,想起这些日子的种种,暗道一句终于结束了,今生不会再来了。
出了溢满浊气的贡院,只觉外面的空气都透着清新舒爽。贡院大街上更是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大部分人是面色焦急望眼欲穿来接自家考生的家属,当然还有不少是来看热闹的。
众人看着那些平时青衫长衣,斯文儒雅的书生几日不见,如今形销骨立,面色苍白眼窝深陷,衣袍上还散发着刺鼻的气味,像是从满是妖精的盘丝洞里逃出来的一样。
“儿啊,是不是带的干粮不够吃,咋瘦这很……”
“三弟,快,咱们雇的马车在前头,现在出发天,黑能赶到家明日过节。”
…………
从比肩接踵的人群中找到亲人时,家属欣喜过后,多是露出心疼的神色,不由分说的像对待病重之人,或搀扶或肩背的往客栈、马车上走。
“阿璇!”王林正搀扶田文瑄时,看到前面好像是谭璇的背影,试探性的喊了一句。
“阿林!文瑄这是怎么了,难不成生病了?!”隐约听到有人喊他,谭璇转身发现是王林与表弟,面上一喜,逆着人潮迎上他们。
可当注意到田文瑄惨兮兮软绵绵的依在王林身上,不由一惊,连忙上前搀着其另一条胳膊,关切的问道。
“饿的。”王林轻飘飘的回了一句。
“活该!得亏只有九日,那若是一个月,你还真扎着脖子不吃饭啊!”谭璇闻此,无语的瞅了他一眼,以前大家一致声讨过其偏食的毛病,没想到这次乡试还是屡教不改。
“你是我表哥吗,心这么狠!回去我告诉祖母!”平时吃惯肉食的田文瑄,觉得若此次不中,自己都没有勇气再次走进贡院了。
“呵……我也要告诉祖母和舅母,再不管管你,明年可没这般好的运气走出京都贡院喽。”听说京都的二月可会落雪的,若再饿着肚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公子!嘿嘿……这次身上没有茅坑味,肯定不是臭号!”站在马车上的山竹双眼快瞅的流泪时,终于在密密麻麻的行人中找到了自家公子,激动的爬下车子,淹没在人群里。
“哈哈……山竹啊,上次把表哥背回去难为你了吧。”听一脸憨厚的山竹喜滋滋的说的大实话,田文瑄顿时来了精神,调侃起谭璇。
“笑的中气十足啊,自个走吧,王林别搭理他了!”谭璇先是剜了下懊恼的山竹,又扭头白了表弟一眼,甩开他的胳膊。
…………
几人在贡院里待了十来天,浑身脏的能搓出灰疙瘩来,没有多做闲聊,待同来的宗族子弟到齐后,打了招呼,便上了马车各回各府。
谭墨夫妻二人一大早就起床在府中等着俩儿子归来。
田氏静不下心坐着,来回踱着碎步在厅堂里走来走去,不时的询问着下人两位公子回来了没有。
不但灶房里早早的备着肉糜蔬菜粥和各种清淡小菜,两人的小院里,干净的衣物烧好的洗澡水一应俱全,就差人回来了。
“公子们回府了!”随着旋风似的仆从奔过来通报,夫妻顾不得长幼辈分立即出了厅堂迎上去。
下了马车,谭璇机械的应和着众人的关心,回到府中,最想做的是什么,当然是洗澡睡觉,其它的琐事等睡上两日醒来再说吧。
谭墨见寄予厚望的小儿子虽疲惫可神色并无懊丧,暗自点点头。
田氏想着长子有媳妇在身边招呼,不用自己操心。便随着幺儿一起来到竹园在旁照料着。
“先喝些粥吃点小菜再洗涑,不然等会哪还起得来。”田氏示意让丫鬟把食盒打开,亲自为儿子把碗筷摆上。
谭璇闻到一股蔬菜的清香味,从昨晚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吃东西,味蕾瞬间打开,接过筷箸开始吃起来。
“慢些,灶上为你们兄弟俩温着饭食呢,随时都可以吃。”田氏目光温柔的注视着狼吞虎咽的幺儿,瞥了眼忙着清理行李的嬷嬷。
暗道小儿子年岁如今大了,身边也该添个丫鬟贴身照顾,看着儿子用饭时,忍不住开始物色起来府中哪个丫头合适。
…………
“小公子醒了?”当谭璇睡的不知今夕是何年,迷迷糊糊倾身要看什么时辰时,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以为是他娘身边的丫鬟奉命来探情况的。不甚在意的哑着嗓子说:
“你去跟娘说,让她不用担心,我歇息两日身子就好了。”
丫鬟见其还没睡醒的迷糊模样,娇俏一笑,也不做纠正,哎了声,转身在外间倒了杯温水服侍他喝下后,又帮之掖掖被角,才轻手轻脚的离开。
“山竹,娘什么时候让春喜来竹院的?”谭璇彻底过足睡瘾,已是第二日上午。醒来时,见又是之前的丫鬟在身边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