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给你!这是李木楠一辈子都忘不掉的话,以后很长的日子里,这句话总是冷不丁地响起,在某个突然的时候袭击他,让他伤让他悲让他绝望,更让他崩溃。关于男人,关于女人,关于爱,李木楠似乎就停留在这句话上。
&ldo;说话啊,哑巴了还是咋的,为什么要躲着我?&rdo;苏小玉的声音越来越高。李木楠无不厌恶地说:&ldo;我忙,没空。&rdo;
&ldo;忙?卖厂,抢权,捞自己的政治资本,这就是你忙的事?李木楠,曾以为你是有理想有抱负的,我爱过你的才华,也被你的奋斗目标所激励,但我万万没想到,你会寡情薄义,你会急不可待,你会不择手段。李木楠,你不觉得这样做太过分了吗?!&rdo;
&ldo;过分?你现在跑来跟我说过分?苏小玉,你是我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跑来教训我?我告诉你,他在医院,需要你的爱,需要你去陪。刚才那番话,你去跟他讲吧!&rdo;
李木楠忽然昂起头。似乎这是他第一次在苏小玉面前昂起头,这一刻,他突然感到轻松了,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很长的日子里,不管是在苏小玉面前还是陈天彪面前,李木楠都有一种压抑,一种自卑,无法理直气壮。没想到,今天他找回了这种感觉。
他非常强大地看着苏小玉,看着这个曾经背弃了他的女人。
&ldo;你……&rdo;苏小玉被他的样子惊住了,眼前这个男人让她陌生,刚才她是怒着的,这阵,却有些惊恐。
&ldo;李木楠,真没想到,你会……&rdo;苏小玉大张着嘴巴,却不能将无耻两个字说出来。
&ldo;你不是不爱他吗,不是口口声声嚷着要跟他离婚吗?怎么,现在心疼了?替他鸣不平了?&rdo;一种恶恶的惯性指使着李木楠,他自己都想不到,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ldo;李木楠,你太无耻了!&rdo;苏小玉猛地跳起来,没等李木楠看清,一个巴掌掴过去,重重掴在李木楠脸上。
这一巴掌把两个人都掴愣怔了,掴得他们都看不清对方是谁,更看不清自己是谁。
苏小玉恨恨一跺脚,转身朝楼下跑去。
李木楠捂着脸,他被自己吓坏了,也被苏小玉吓坏了。我刚才说什么了,我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
此后一段日子,李木楠被这段话折磨着,苦恼着。他不时地问自己,难道我从来没敬重过他,没拿他当恩人,当兄长?还是因为苏小玉,因为失去的爱,改变了对他的态度?
他得不到答案。他认定自己不是那样的人,他相信那天自己是气疯了,气糊涂了,冲动中说出那些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
苏小玉绝望了。她找李木楠,并不是叙旧情,更不是在他身上再寄托什么希望。不可能了,某天开始,苏小玉就明白,一切已经失去,再也不可能回到。李木楠是爱过她,她也痴情地爱过这个男人。但是她选择了陈天彪,选择了财富和成熟。对此选择,苏小玉后悔过,认为自己当年真傻,竟能生出那种梦想,将自己的青春年华错误地寄托在一个可以做她父亲的人身上。她搞不清当年陈天彪拿什么征服了她,只记得那个时候她对他很着迷,在她眼里,这个成熟男人一切都是新鲜的,是未知,是神秘。对,神秘。她可能就输在神秘上。直到今天,苏小玉才发现,自己对神秘两个字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痴迷,凡事只要迷惑住她,只要让她产生兴趣,她定会弄个明白。当年正是这份冲动,才一步步陷进去,掉进一个中年男人的成熟和成功里。等发现到手的一切跟她真正需要的不是一回事时,生活已成了另一番样子,再想回头,就来不及。
生活从来不会给你回头的机会,一步错,满盘错。这是苏小玉最近才想明白的。原来她还天真地想,离开陈天彪,再跟李木楠重温旧情,照样可以获得完美的人生。笑话,怎么可能呢?连着几次在李木楠这里碰壁后,苏小玉清醒了,梦是不能持续去做的。人可以毁在一个梦上,但不能接二连三去做梦。
把梦扔开,面对现实。这是苏小玉最终做出的决定。她找李木楠,就是想警告他,河化不能这样。你可以否定陈天彪,可以把陈天彪排挤到权力中心之外,但你不能为所欲为,将本来就危机重重的河化再次带上不归路。
苏小玉并不是绣花枕头,如果谁那样想,就大错特错。当年她绝不是只凭借青春和美色征服了陈天彪,她的聪颖她的智慧是征服陈天彪的另一把剑。嫁给陈天彪的这些年,耳濡目染,对河化对河阳的国有企业,苏小玉是有至深至痛的感受的。她所以表现得平庸,有两个关键原因,一是陈天彪坚决反对她&ldo;参政议政&rdo;,吹枕头风,所以她只能表现的傻。二是嫁过去不久,她便开始怀疑婚姻,怀疑自己的人生,这种怀疑是很致命的。一个女人连正确的婚姻都选择不了,还能选择什么?苏小玉对自己失望,很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但是现在,苏小玉想振作起来,不是要救河化,凭她的能耐,救不了这样一家企业,更救不了一万多名职工。但她想阻止李木楠,阻止林子强。
不能让他们沆瀣一气,把河化毁了!
这也算是自我救赎吧。苏小玉现在越来越觉得,李木楠在借刀杀人,拿着公事泄私愤。这私愤,因她而起。如果不是她,李木楠跟陈天彪之间,不会有这么多七拐八弯的事。
离开李木楠家,苏小玉径直去了医院。她发誓不去医院的,陈天彪刚住院时,她动摇过,也担忧过,可是最后还是选择不去。不想去!他不是有招弟吗?那女人定会第一时间赶去陪他,伺候他照顾他,还要她做什么?还有,人家上访关你什么事,河化不是你一个人的,它是国家的,是河阳政府的,不是你陈天彪的,你逞什么能?红脸你唱,黑脸你唱,白脸黄脸你也唱,还真把你自己当成神了!
苏小玉一边走,一边恨。心里那个憋屈,真是没法说。怕是谁也想不到,结婚到现在,她最见不得的,就是招弟。那个招弟,不管啥时来,都不拿她当主人。阴一句阳一句,有些话能把她气个半死。刚结婚时,招弟称她苏家丫头,到了她家,左一句苏家丫头右一句苏家丫头,苏小玉纠正过,可人家狠狠地说:&ldo;这屋里我只认大姑,其他,哪来的还得到哪去。&rdo;后来两人还当面干起架来,苏小玉骂招弟不要脸,招弟哈哈大笑:&ldo;我不要脸,我上了别人的床还是霸了别人的窝?&rdo;一句话呛的苏小玉很多个日子说不出话来。更让她伤心的是,每每这种时候,陈天彪必站出来拿话训她,没有一次,陈天彪是向着她的,什么都是招弟对,招弟说什么都是理。
苏小玉越想越气,不自禁的,眼泪就下来了。这些年,为招弟这女人流的泪已经够多。她发誓不再流,没想今天还是流了。忽又想起招弟一定在医院,苏小玉走着的步子蓦地停下。我干吗去,都要离婚了,干吗还要找不自在?
河化试点的步子终于迈开。
两个试点定在纸箱厂和印刷厂,具体工作由林子强负责。不几日,林子强便汇报,准备工作就绪,选个日子签合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