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注意好军中动向。长公主在这儿,不要让底下那群臭愣子又整些……”薛周殷没等他说完,挺胸喝道:“绝对不会!”许倦琢磨出不对劲。这小子可一直都不待见公主府,平日里手底那群部下也都学模学样。怎么今天突然转了性子,答应得这么爽快?他眯起眼,“你这是又想——”薛周殷微微红了脸,极快否认:“为了君侯,守好幽州诸军,末将义不容辞!”何错却看透了这位老搭档。长孙无妄这次死里逃生,萧望舒功不可没。没听见神医弟子说的吗——若非长公主亲力亲为悉心照料,君侯的伤口没有感染溃烂,可能……别说薛周殷改观,就连他也不得不重新审视幽州与公主府的关系。许倦洞若观火,怎能不知这俩人的心结。他摇摇羽扇,丹凤眼笑成一条细线。看来幽州大军挥师南下之事,指日可待。……司青衡作为女客身份,留宿侯府内院。屋子离长孙蛮不远,一条小道,直接拉通。对此,提了特别要求的司青衡很满意。长孙蛮苦不堪言。鸡鸣时分,她这位姨母雷打不动出现在她床前,把人提溜出来。没等长孙蛮睁开眼,一张冷帕子就盖在脸上使劲揉搓。“……。”焯。雅风慑于司青衡’姨母’身份,总在疑神疑鬼是成宗留下的哪位遗珠。司青衡眼风一扫,她是半点手也不敢插。萧望舒忙着照顾长孙无妄,已经有小半月没回院子。故而长孙蛮水深火热的生活,她是半点儿也不知道。当然,就算知道,萧望舒也不会多说什么。长孙蛮求救无门,每每至此含泪呜咽:“姨母,我困……咱回被窝眯一会儿吧……”她姨母眼睛一瞪,活像个阎王。“睡睡睡,睡什么睡!你看看你磨蹭多久了。冰帕子都焐热了,你还困。”长孙蛮哭诉:“可现在连卯初都没有,连、连阿胥都没起床!我起得比他还早,这根本不河狸!”“你跟他能比吗?人家好歹能打一套像模像样的拳。你呢,你连弓都拉不开。比你优秀的人还比你努力,你怎么好意思在这儿赖床。”“……。”长孙蛮绝倒。人家以后是男主,是杰克苏,是世界意志。炮灰怎么可以相提并论!!可司青衡并不听她在那儿哔哔。她再次雷厉风行地亲自上手,没一会儿,长孙蛮就衣衫不整的杵在练武场,顶着两个黑眼圈,一个劲儿张嘴打哈欠。“来,今天咱们试试这张弓。”司青衡好脾气拿起一张轻弓,“专门给你做的,绝对拉得开。”“……你上次也这么说。”她有些烦地啧了一声,眼睛又瞪起来:“今天必须认真学,要是再拉不开……等太阳出来了你就在这儿扎马步。”苍了天了!长孙蛮这会儿是真忍不住想掉眼泪了。她只是一条咸鱼,为什么总有人想望鱼成鲲。长孙蛮哭唧唧,细胳膊直打颤。拼了吃奶的劲儿,她总算把弓弦拉出一个弧度。司青衡不甚满意,指指点点:“哎呀,再拉再拉,再拉开一点。你手臂用力呀……哎哎不要抖不要抖,你抖什么呀。你射箭的时候抖来抖去,还能射中东西吗?”“哟!居然能开弓了!”很好,这是魏狗溜达过来了。长孙蛮憋着满腔愤懑,用力一拉——司青衡挑挑眉,懒懒说:“嗯…干得漂亮!再来。”“……”你一定是在嘲讽我。……日上三竿时,前院却突然来了人,说是萧望舒请魏山扶过去一趟。俩小孩儿皆是疑惑不解。自回来后半月,长孙无妄都在养伤,萧望舒也守在旁边寸步不离。没听说这些天有什么发生,怎么会突然请他过去一趟。司青衡握着树枝,戳了戳长孙蛮的腰,示意她继续练。“我想跟过去看看。”小姑娘放下弓,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小声说。她姨母却懒洋洋道:“有什么可看的。你娘单独找他,肯定就不关你的事。你还能凑过去?”说得也是这个理。只是没想到的是,恰恰就关长孙蛮的事。……紧闭房门后,有人捧上熟悉的小包袱。连带一封书信,一并递给魏山扶。后者不解,接过书信一看,发现却是之前交给长孙无妄的那一封。他抬眸,盯向桌案之后跽坐的萧望舒。萧望舒面色平静,颔尖轻点:“魏小郎君,你可以回长安了。”魏山扶呼吸一紧。他不自觉攥紧手中书信。——这场姗姗来迟的问责,终于到了。抵巇魏山扶深吸一口气。他问:“这是燕侯的意思,还是长公主殿下的决定?”萧望舒淡淡道:“这有什么区别吗。”“……。”魏山扶噎了噎。这俩夫妻没和好之前,恨不得手刃对方。现在和好了,脸变得比天还快。想归想,话还是得硬着头皮说。魏山扶再问:“为什么要让我走?”“我以为小郎君心中很清楚。”“我不清楚。”萧望舒掀眼看他。后者也不惧怕,一双眼睛一刻不错地盯过来,似乎真不明白她这场突然发难。见此,萧望舒轻轻笑了一声:“你怂恿阿蛮出府时,就应该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话一挑明,就没有含糊其辞的必要。魏山扶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他嗫嚅着唇,慢吞吞开口:“我不是故意让她遇险的……去青州的路只有一条,我以为很简单,她又放心不下你们,所以我就——”“所以你就什么?!”萧望舒陡然厉喝。魏山扶抬头,眼眸里隐隐燃起怒火。“我说了我不是故意的!这件事太突然,谁能想到燕侯的幽州府会这么不太平!”萧望舒冷笑:“强词夺理!你不敢坦言,那我来帮你说——你为了自己一己私心,挑唆她离开侯府。你根本没有去考虑擅自出府会发生什么!刺杀、绑架、走失、拐卖……这些在每一个州府都会发生。而她本该待在最安全的地方,不会经历这些不确定的危险!一切只因为你——你现在告诉我,你不是故意的?”魏山扶握紧拳头。他双颊有些红,不知是被屋内热的,还是被她一席话说得羞愧。的确,长孙蛮出府是有他挑唆,也是因为他的一己私心——自入幽州侯府第一日,他就被拦在内院外,不许再见长孙蛮。萧望舒的命令向来雷厉风行,无人敢不遵从。最初,魏山扶能忍。他也就是多费事一些,每天下了习武场,攀坐在墙头同她说上两句话。只要不传进萧望舒的耳朵里,雅风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俩胡闹。可渐渐地,魏山扶不再满足于墙头那两句话。他怀念起平就殿的日子。那会儿没有幽州与公主府,没有萧望舒与长孙无妄,他和长孙蛮是学宫里互相看不上眼的同窗。他们说得上好几句话,也动过好几次手。有太阳的时候,他会坐在角落里,嫌弃这天的阳光太刺眼。偶尔一次抬头,目光穿过大殿,静悄悄地、毫无声息地落在小姑娘身上。那方寸天地,有刺眼的阳光,有微卷的细发。临窗梅下,她伏在桌案,像一只懒洋洋的猫儿。魏山扶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他只知道,他一点也不想见不到她。但只要待在这座府邸一日,他就会被数不清的死士亲卫拦在院外小石桥上。他必须要带她逃离这座牢笼。因为……长孙蛮是他最好的好朋友。室内阒然无声,萧望舒也平复下波动的情绪。她屈指叩着桌案,眼眸低垂,俯瞰着座下人,“你是老师一手教出来的魏氏嫡长孙,你很聪明,应该明白《孟子离娄》的一句话——行有不得,反求诸己。你自认为你能顺利带走她,可事实呢?你们连幽州府都踏不出!如果这次匪徒换了其他人……你认为,你们还能活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