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整个群体,焦虑也是共性。想想中国此时到处是成绩,可也到处是问题。有时候都庆幸,这么多问题的中国,怎么没太出事儿地走到了这个地步!
焦虑也不会让目标一步到达,得学会把有些事儿交给时间。解决中国的好多问题,真正的帮手只能是时间。
这么一想就从容了。写《繁花》的金宇澄,在一次访谈时聊到:从发展的眼光来看,你只能寄希望于未来。我从来没觉得我们这一代怎么样,我们看历史书,翻一页就是五百年……
中国与世界的关系也是这样吧。2014年初,在法国巴黎见到咱们刚派过去的大使,他给我们讲了一个趣事。在外交部时,经常接到老百姓邮过来的钙片,潜台词很明确:中国外交太软,需要补钙。可到了国外,听得最多的却是人家天天觉得我们的外交太强硬,总欺负他国……你看,矛不矛盾?
没错,我们正处在矛盾中前行的中国,这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宿命。
时间轴上的中国
对于今天的中国,从追求可以用数字衡量的目标,到追求无法用数字衡量的目标,是一次巨大的转场。
小到一件事的细节,大到一个国家的发展方向,定位是非常重要的,否则就会迷路。作为一个干新闻的人,在开口谈改革之前,非常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明确此时此刻的中国在哪儿,找到横轴和纵轴的坐标。我对目前中国的定位不妨用四个年份、四个数字,或者说四个跨度去定,即百年中国、六十年中国、十年中国和2012年的中国。
百年中国:从家国梦想到个体梦想
第一个跨度就是百年中国。
2011年是一个注定要跟历史结缘的年份。这一年,我们要纪念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十周年、北京申奥成功十周年、中国足球进入世界杯十周年,还有中国共产党成立九十周年,更重大的纪念是辛亥革命一百周年。
当我们用一百年的跨度去衡量中国,恐怕要思考这样的问题:这一百年里中国发生了什么变化?我觉得最重要的变化就是自辛亥革命以来,一个以国家独立、富强为标志的&ldo;中国梦&rdo;,过渡到以个人梦想得到尊重、得到保障、得到维护、得到推动为主的新&ldo;中国梦&rdo;。
此时此刻的中国,正处在&ldo;中国梦&rdo;的转轨时期。为什么这么说?请问在一百年前,辛亥革命时期,中国的忧虑是什么?痛苦是什么?梦想是什么?回过头看,那时一些已经开办的报纸杂志,也在收集梦想,只言片语中承载的多是&ldo;家国大梦&rdo;。因为在一个四分五裂、哀鸿遍野、积弱积贫的国度里,国民恐怕很难有属于自己的梦想。乃至再往前追溯半个世纪,从1840年算起,&ldo;中国梦&rdo;大多都与个性无关,与个人无关。
在实现家国梦想的过程中,大多数的国民是愿意参与其中的,参与的方式就是抑制个人梦想,融汇到家国大梦之中。我们可以举无数的例子。比如说&ldo;三钱&rdo;当中的一位‐钱伟长,日本入侵,国难当头,他突然意识到只有科学才能挽救国家命运,历史、文学都无能为力。于是他生生舍弃了世代家学,摒文从理。请问现如今的&ldo;80后&rdo;&ldo;90后&rdo;们,有几个人还愿意放弃自己的爱好和梦想,去为所谓的家国大梦扭转人生道路?
还有无数没有留下名字的人,在历史长河中销声匿迹。河北一个小村子里,有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农民,年轻时给住在村里的战士送过饭。有二十三名战士在一场非常惨烈的战斗中牺牲了,他把他们掩埋在村里,为他们守了六十多年墓。他家就在墓旁三百米的地方,从来没搬过,将来也不打算搬。因为他曾经见过这些活生生的年轻面孔,转眼之间就变成了尸体,心里割舍不下。
过去的岁月里这样的故事太多了。因此,很多人说&ldo;中国压抑个性、不尊重个体&rdo;,我对这类说法持不同意见。一个弱不禁风的国家,没办法谈太多的人权、民主。我觉得要有一个历史的定位。
经过了一百年的浴血奋战,经过了一百年的奋发图强,经过了一百年的曲曲折折,我们走到今天,实现了和平崛起,联合国五个常任理事国之一,世界gdp第二,不能再算一个&ldo;弱国&rdo;了吧?连美国人都开始管中美叫&ldo;g2&rdo;,要&ldo;共治&rdo;。我说甭玩儿这个,&ldo;u2&rdo;还好一点儿,那是个乐队,可以听听;说中美是&ldo;g2&rdo;,是共治国家,这纯属忽悠。但是不管怎么着,我们已经绝对地实现了百年前的家国之梦了。
那么这时,我们要告别家国大梦为主的&ldo;中国梦&rdo;,开始进入实现个体梦想的通道。开始需要讲求公平和公正,尊重每一个人,很多历史的遗留不能再延续。
岁数小的同志可能不知道崔健有一首歌叫《红旗下的蛋》。我们&ldo;60后&rdo;这批人当然是&ldo;红旗下的蛋&rdo;了,&ldo;80后&rdo;&ldo;90后&rdo;稍微模糊一点儿。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历史遗留的影子,家国梦曾经高于一切,指望一夜之间完全改变很难。
但是今天的中国正在转向,很多政策调整也与此相关。过去提&ldo;富国&rdo;,现在提&ldo;富民&rdo;,说&ldo;要让公众分享改革的成果&rdo;&ldo;以人为本&rdo;。&ldo;尊严&rdo;和&ldo;幸福&rdo;写进了政府工作报告。这一切都意味着国家在考虑富了之后该做什么。未来五年或十年、二十年,还会有这么大的财税收入向中央集中吗?会不会向地方倾斜?向落后地区更倾斜?
总之,从一百年这个角度来算,现在已经开始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今后的梦想追求要以个体的保障、个体的尊严与幸福为更大的福祉和追求,这是第一个定位。
六十年中国:从&ldo;物化&rdo;向&ldo;非物化&rdo;目标的转变
第二个历史定位就是六十年。我说的六十年,是从1949年算起的六十年。
2009年,我们走过了共产党执政的第一个六十年,我在做国庆直播时感慨万千。六十年,在中国文化中是一个很特殊的大数字,一个甲子,一个轮回。这六十年可以拆成两个三十年,再加上以2009年为的未来三十年,这三个三十年各自代表什么?
第一个三十年不用说太多,从1949到1978年,很曲折,很折腾。从民生和社会经济角度看,期间有很多的探索、失误、教训。用句玩笑话来形容:&ldo;头三十年最重大的收获,就是告诉所有中国人,这么走是走不通的。&rdo;但也不能这么简单地去评估这三十年,我们还是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完成了从农业到工业的转变,实现了真正的独立自主,恢复了联合国席位,国家的腰杆挺起来了。
第二个三十年,从1979年开始。吹响改革开放号角的,是1978年《光明日报》的&ldo;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rdo;和&ldo;小岗村承包土地按手印&rdo;,但真正的发令号是十一届三中全会。会议的核心思想‐我见过真迹‐是邓小平用铅笔写的一些字,包括&ldo;解放思想、实事求是&rdo;等。于是,改革大幕在1979年正式拉开了。
那么,第二个三十年完成了什么呢?在这个发展阶段,我们追求的是可以物化衡量的目标‐温饱、小康、翻两番、万元户等。物质快速增长创造了世界奇迹,gdp以年均10左右的速度直线上升,世界排名由第十名升至第二名,不止翻了两番,财税的增长速度更是远超gdp增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