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没想过,我不是没有准备去接受这一切。
但当我亲眼看到,那种滋味我怎么说,怎么说。
我都从没有在他身体上印下这样的痕迹,我害怕,我不敢,这意味着宣誓,意味着昭告。
我怕他会怀疑我野心,我怕他会讨厌我猖狂。
可我死守的贪恋的渴望的防线,终于被另一个女人捷足先登彻底打破。
我手脚一瞬间冷下来,犹如被从头顶浇下冰水,我呆坐在那里,再听不到一切声音,保姆将食物从厨房端出来,相同的两份分别摆在我们四个人面前,贺渠将最后一口牛奶喝掉,连同报纸一起放在桌旁,佣人收拾下去,他拿起刀叉将一些不好夹的食物放到我碗中,我根本没有胃口,但他夹给我的我不能不吃,我和他已经有了巨大裂痕,尽管他一夜醒来仿佛从没发生过,但我知道这坎儿过不去,除非我肯主动弥补,但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做到那样。
我将他夹给我的食物舀在勺子上送入口中,味同嚼蜡,这才是真的索然无味,原来吃东西都是一种受罪。我盯着纪容恪靠近锁骨处的鲜红吻痕,脖子上只有一枚,可胸口呢,背部呢,我不敢往下想,我好怕他和其他女人曾重演了我们之间的疯狂与激烈,我最后的东西了,我最后的回忆了。
为什么要掠夺,贺润为什么要掠夺。
我死死捏着勺柄,我想杀了她。
这是我动过的最可怕的念头。
我知道我不该变得这样残暴血腥面目全非,可这世上太多我曾熟悉的物是人非了,我保持本真又能换来什么,如果冯锦没有变成这副模样,我早就死在高庄,死在九龙会手下,根本活不到现在。不想当被食用被剁烂的肉,就不要抗拒当血腥的食用者。
贺润没错,爱情也没错,我与她还有纪容恪三个人之间的爱与恨是是非非恩怨纠葛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操纵者从来都不是我与贺润。
我心里不断的沉,不断的沉,杀贺润轻而易举,对我来说犹如碾死一只蚂蚁般容易,卫坤半个胜一万个贺润,还不是成为我枪下亡魂,我只是想知道如果贺润死在我手里,纪容恪会不会为了替她报仇而反杀我,枪击我。
这是我唯一试探他心里到底谁更重要的方式。
可我也深知自己下不去手。
贺润从没伤害我,即便她与纪容恪再怎样悱恻,都是名正言顺,我根本没有资格去妒忌。
保姆见我一脸惨白不断往嘴里塞入甜食,已经没有容纳的空间还不停止,糕点白渣从唇角溢出,我被噎得涨红了脸,她从我身后走上来,递给我一杯水,我大口喝掉将噎在喉咙的东西全都送下,她把空杯子接过去,将距离我最远的一口未动的蔬菜拼盘换到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拿走了那盘所剩无几的糕点,她柔声劝诫我说,“少夫人不要一味吃甜食,对胎儿发育并不好,这些蔬菜我加了甜酱搅拌,应该也对您口味。”
我抬眸看她,还是早晨让我不要吸烟的那个保姆,她似乎和我杠上了,我注视她的脸,我面无表情眼神却格外犀利的样子吓得她一怔,她不知所措,我半响后忽然破裂出一丝笑纹问她,“我们无亲无故,你为什么这样在乎这个胎儿。”
她对我的问题很不解,她蹙着眉头说,“这还用问吗,少夫人腹中的胎儿是贺家骨血,是长子长孙,不仅仅是我,贺家上上下下每个人都十分珍视,他的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我笑着哦了一声,可我再也忍不住,我破腔大笑,笑到眼泪滚下来,保姆被我笑毛了,她伸手扶住我手臂,问我怎么了,我一边挤眼泪一边朝她摆了摆手,“没什么,你去忙吧,我只是单纯觉得很有意思。”
保姆的话刺破了我心底的笑点,让我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发出笑声。
这个孩子亲爸认不了,后爸又和我起了嫌隙,生下来到底还能不能有人疼爱,我自己都不知道,除了我贺家哪里还有人珍视他,谁又把他当个人看。
他根本就是世俗眼中本不能留的野种,背负着上一辈见不得光万千骂名的畸恋,我固执将他生下来,也许什么都得不到,只能多一份负担和羁绊。
我伏在桌上笑,因为我身体的剧烈颤抖,整个桌子上摆放的碗碟也微微颤动起来,彼此相互碰撞,发出刺耳清脆的声响,贺渠手握刀叉盯着面前桌上食物一动不动,他额头和太阳穴上遍布的青筋十分惊悚骇人,贺润看着大笑的我,以及脸色不善的贺渠,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嗅到气氛有些不对,便坐在那里缄默不语。
只有纪容恪,在默了片刻后,像没事人那样伸手拿起面包和插刀,我摸了摸自己肚子,贺润见状想要缓和僵持,她对我说,“比原先大了点。”
我看向她,“是吗?”
她点头配合我,“生下来一定很强壮。”
我意味深长用余光扫了贺渠与纪容恪两个人,“只要没人嫌弃他就好,强壮聪明,孱弱呆傻,我都不介意,我是他妈妈,我怎么会介意呢。”
贺润蹙眉,她抿了抿唇,不再说什么。
纪容恪拿着面包的手滞了滞,他深邃眸子泛起漆黑晶亮的光,旋即继续动作,他涂抹好果酱,放在贺润面前的空盘子内,她回了回神,拿起来笑着咬了一口,一边吃一边不断夸赞他涂抹的技巧进步了,每一个角落都能沾到,而不像最开始那样,都挤了一坨在中间。
纪容恪笑着摸了摸她头发,“只是这点小事进步了吗,我怎么觉得我所有都进步了。”
贺润不知由此想到了什么,她脸上忽然泛起红潮,小声嘟囔了句胡说,便垂下头不好意思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