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隽臣想着想着,闭上眼睛难堪地用袖口擦拭眼角。
他自十岁以后便再没落过泪。年幼好武,少时策马沙场多年更练就了坚毅的心智,后虽然经历娘亲去世、痛失兄长的变故,然而这一生虽有过许许多多桩的苦事,却都未曾将他击溃。
只有直到如今,那小小少年在他面前翩然离去,才觉天旋地转。
这整个人世间,徒然好像灰蒙蒙一片,叫人再无半分眷恋。
关隽臣这一闭眼,有如静坐枯禅,再一睁眼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他脸色苍白地再站起来时,心底突然又想起一桩要紧事,便脚步虚浮地夺门而出,正巧看见二管家白溯寒与一个身形纤细的少年站在院中。
他倒顾不上问白溯寒何事,甚至连一边那少年的面孔都未看清,就急道:“熙儿连夜出府,你赶紧去府里问一圈,看他是从哪个城门走的——他身无武功,又第一次这般出行,我心里挂心,你赶紧骑匹快马,追上去沿路保护好他。”
白溯寒一愣:“可是王爷这边诸事繁多……”
“我这边都无妨。”关隽臣摇了摇头,嗓音沙哑道:“从今往后,你便只有护好晏春熙这桩事最要紧——莫要再多言,快去。”
“是,王爷,那我这就动身。”
白溯寒见关隽臣神色,不敢再怠误,躬身行了一礼便转头要走。
他临行前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年,迟疑了一下,低声道:“那,你且与王爷说吧。”
话音还未落,人已匆匆快步掠出了院落。
关隽臣本不在意那站在一侧的少年,刚要离开,却忽然听得一声怯怯的唤声:“王爷,霜林、霜林有事要禀。”
他转过头,这才借着灰白的天光将这少年的脸看清楚,只见霜林一双湛蓝的眼睛,鼻子倒远比中原人高挺,在雪光之中别有一番异域丽色,这才想起来,这是平南王进献给他的关外美人。
“何事?”关隽臣哪有心思与他攀谈,不由皱眉问道。
“我……”
霜林因为进府以来便不太受宠,这次虽然跟来长安,却也从未私下见过关隽臣,此时这般近地挨着关隽臣,又见着关隽臣脸色不愉,不由紧张得磕巴起来:“我早起出去散心,正巧走到程公子的素云阁,那、那的院门虚掩着,我、我心下好奇……便推门走了进去。”
“然后呢?”
关隽臣听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到重点,心里更觉不耐烦,催促道。
“我进去见院里堆了两个依偎在一块儿的雪人,颇为亲密,我心里想,王爷这几日都与晏公子在一块儿,并未来程公子院里,觉得颇为奇怪,便小心翼翼往近处走了几步,这才听到里面声音,王爷,程公子、程公子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