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隽臣见状,不由心下一紧。
要知千军破甲与分野刀都是大周有名的绝世神兵,耗牛皮的鞭身柔韧,鞭尖乃是十成十的纯金,不仅坚硬如铁,更远较一般长鞭要沉重。
更何况关隽臣一身武功师承大内,本就极为精深,是以千军破甲看起来柔软,实则一鞭之下却有万钧摧山之力,否则冠军侯又怎会有当年一鞭之力将西戎首座大将军呼延重峰隔着护心镜连人带马活生生震死的悍然战绩。
然而即便如此巨力之下,却仍旧奈何不得黑衣人手中区区一柄金刚伞——此人武功,实在是高到匪夷所思的境地。
如此一拖之下,言禹卿自然也察觉到不对,他顾不上别的,将分野刀当胸一摆,扶着周英帝倒退了三步,如此便与夏白眉和关隽臣都远了许多。
周英帝一惊之下也不由脸色大变。
“关隽臣,你好大的胆子!”
他一甩明黄色袍袖,往后退了一步站在言禹卿身后,脸色苍白地厉声道。
皇帝终究是皇帝,他乍一身涉险境,又发现此时梅坞行刺一事牵扯进了关隽臣,便再也不复先前单独面对着夏白眉一人时的软弱求恳之态。
只见他神色顷刻间阴沉了下来,然而因摸不清关隽臣的究竟,却也未贸然发火,而是循循善诱道:“夏白眉乃是为了私怨才将梅坞告知予你,可你是堂堂大周亲王,是朕的手足兄弟,荣华富贵、功名利禄都已抓在手中,可莫要在这节骨眼犯了糊涂!”
关隽臣长鞭与黑衣人的金刚伞缠斗不下,自知一时之间拿不住黑衣人,徒然间便收了鞭,他转头看向周英帝,缓缓道:“皇上,私怨也好、公仇也好,臣弟来梅坞自有来的道理。”
“王爷……”
就在这时,一道纤瘦的身影从梅林中走了出来。
那人一身锦衣,外面罩着黑色狐裘,华贵的柔软狐毛间露出一张俏生生的面孔,虽在夜色之中看不太真切,可却也能认出正是晏春熙。
关隽臣神色颇有不愉,他先前早已叮嘱过夏白眉将晏春熙藏好,可是此时却显然计划有变,但还是随即沉声道:“熙儿,到我身边来。”
他手指紧紧握着千军破甲,虽然看似看着晏春熙,实则眼观六路,唯恐言禹卿或是黑衣人突然暴起出手。
只见少年双手被锦带绑缚,一瘸一拐向关隽臣走过来,行动似乎颇有不便,他眼中含着委屈,颤颤地又唤了一声:“王爷……”
关隽臣无暇照拂他,只是用眼睛深深地看了一眼晏春熙——
他知道自己不用多说,只这一眼,爱怜、疼惜以及呵护,都在其中了。
少年也乖觉,垂下颈子站在他身旁,一声不吭。
“宁亲王,看来这便是你亲身涉险的道理了。”
周英帝玩味地看了一眼似是刚刚脱困的晏春熙,慢慢地道:“朕知道你的难处,如此貌美的少年,也无怪你倾心至此。此前朕能用他拿捏住你,夏白眉自然也能。你多情,朕也不为难你,此番就当你中了奸人之计——”
周英帝双目狭长深沉,开口时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关隽臣,声音更是低沉亲厚,直让人觉得他此时所言字字真切:“无论如何,朕总当你是朕的手足兄弟,你此时退去,朕便当作没这回事,你带着你的宝贝回京,从此就安安稳稳做你的宁亲王,如何?”
“皇兄,”关隽臣听了这番话竟浅浅笑了一下,他看着周英帝:“你怕了。”
“是吗?”
周英帝却不动怒,他眯起眼睛,慢条斯理地道:“朕知道,眉儿定是告诉你,朕不愿旁人知晓梅坞所在,是以只会带一二人随行,你才这般的笃定。可是眉儿懂得朕,却不懂得一代帝王——帝王不会犯险,哪怕梅坞是朕与眉儿的温柔乡、朕的蓬莱岛,朕也万万不会孤身前来。是以朕不是怕你们,是心疼。你是朕的弟弟,眉儿是朕的枕边人,朕不愿伤着你们。”
他说到此处,夏白眉微微转头看了一眼周英帝,可是却未开口,周英帝直视着关隽臣,也只当未察觉到夏白眉的目光。
“宁亲王,皇上仁厚,你可要好自珍重。”言禹卿左手一翻,掏出了一枚信号烟花:“梅坞上山一条道,只消我将这枚烟花放出去,上千周星卫立时便要登山护驾,只怕今日你与夏白眉都要毙命于此了。”
“言将军,入夜了,你怕是眼花了。”
关隽臣微笑道:“三百周星卫,不多不少,本王上山前便已派人点过了,何来上千呢?”
他此言虽然看似轻描淡写,可是周英帝的脸色却一下子变了。
周英帝心思何等深沉,只消这一句话,便明白关隽臣定是先前便知晓了周星卫的部署,既是如此,关隽臣自然不可能毫无准备便上山。
言禹卿神情顿时紧绷起来,从喉头挤出了几个字:“宁亲王,大周律,谋逆死罪,你莫要一错再错。”
“本王谋逆——谁知道?”
谁知道?
这三个字如同寂夜中平地起了惊雷,在这梅坞山巅响起。
关隽臣似笑非笑地看着言禹卿,继续道:“今夜不太平,大周周星卫竟然趁皇上微服出巡之时行刺,谋逆犯上者,人人得而诛之,只消求救烟花一出,长安城人人都看得到——京郊虎骠营忠心耿耿、护住心切,定当倾巢而出,血洗梅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