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在旁边看着,那个男人平日里近乎撒娇的口吻统统消失不见,眼神里流露出的是一种刀锋般的冷漠,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那样陌生,让人如芒刺背。
然而,这才是真实的韩起啊,那个仅凭一手之力建立了贵霜帝国的男人。
楚昭有些伤心地想着,没有了系统,我果然不是当皇帝的料。不过既然赶鸭子上架了,就像学习自己不喜欢的功课一样,为了考试过关,还是要努力完成任务的。反正再讨厌的事情,做着做着就习惯了。
“你在想什么?”楚昭回过头,见韩起坐在床边上,一双眼睛带着疑惑亮晶晶地望着自己,那神态居然和他怀里的楚熙如出一辙。
楚昭本待不理会韩起,谁知儿子这个小叛徒却在韩起怀里朝父皇伸出手,拼命要抱抱。
楚昭走过去抱起儿子:“我在想明天迎亲的仪式,还有哪里没有准备好。”
韩起想了想:“依我说,结契原本就是我们两个的事情,不必大费周折,广而告之。”
楚昭在心里叹了口气,暗笑自己前番实在自作多情,居然把狼看成羊,还自以为周到的想给这匹狼一个名分,殊不知却是羊入狼口。
“结契当然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但是我们并不只代表自己,我们还有亲人朋友下属,仪式的目的就是起一个公示的作用。只要我们还不能离群索居,就不可能任性妄为。”
“为什么不行?”韩起显得更加不解,非常干脆地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啊,阿昭,我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让你能够自由自在,开开心心地生活。”
把父子两个一起揽在怀里,韩起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声:“我比阿昭想象中厉害很多很多,阿昭什么都不用担心,在我身边,阿昭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饶是情感缺乏,但是韩起最近是真的感觉到了类似开心的情绪,只觉人生最大的梦想即将实现,再要求更多便是奢求了,所以一惯精明的人没注意到心爱之人的动作——楚昭把身子往后微微一缩,好像是有些累了似的往靠背上倚去,借势不露痕迹地挣脱开韩起的怀抱。
“嗯,我知道了,总之是不论做什么,都必须在你的身边,对么?”
韩起微微皱了皱眉,厚着脸皮挪到楚昭身边,把头搁到对方略显单薄的肩膀上,轻轻问道:“阿昭不喜欢在我身边了么?”一边说还一边往楚昭耳朵里吹气。
楚昭轻轻挣扎一下,韩起却箍住他不放,像一个溺水的人抱着唯一的浮木。
“在床上的时候就叫人家好哥哥,套上裤子便翻脸无情……阿昭现在是不是变心了?”韩起并不在意楚昭的挣扎,得寸进尺的靠过来,含住楚昭的耳垂,重重地吮吸了一下。
这闺怨的口气,这倒打一耙的作风,楚昭简直目瞪口呆,不敢相信世上竟然有这般无耻之人!
着实被咬得有点疼,楚昭捂着耳朵,眼睛里波光粼粼地说道:“我什么时候叫过你……还不是你非要……”就算楚昭年纪一大把,久居高位,于情事上也的确一窍不通,遇上韩起这样动不动就害羞其实脸皮厚比城墙的角色,便显出外强中干之像了,越发叫人想欺负。
韩起用低到近乎呢喃的口气认真地在楚昭耳边说:“我非要怎样?”
见尊贵的大楚天子有恼羞成怒之像,韩起见好就收,拉着楚昭的手,直视他的眼睛说道:“每次你不理我,我就觉得好难受,胸口喘不过气来,像要死掉一样……阿昭,不要再次离开我,我受不了,一定会发疯的。”刚欺负完,又开始装可怜。
听到“再次离开”之语,楚昭心里咯噔一下,再一次确认了谢澹那番匪夷所思的话是真的。至于韩起说如果没有了我就会疯——他的谎言那样多,楚昭是不会再相信了。
像你这样雄才伟略的君王,怎么可能会有真心呢。只怕全世界的人都死了,你也不会流一滴眼泪。
因为这段时间楚昭动作不断,所以系统很是消耗了不少的能源。楚昭尽管还没有恢复记忆,但是根据谢澹一番半真半假的话,以及这段时间得到的情报来看,楚昭也已经将事情推测的七七八八。
面前这个人真的是韩起,曾经的黑骑军创始人,墨家矩子,被自己遗忘的恋人,现在的阿勒坦汗。至于楚熙的来历,楚昭确认楚熙是自己儿子,但是看韩起对他也宠爱有加,想必这个孩子是韩起亲近的族人所生。
那么这一次韩起处心积虑布下的圈套,是想要报复自己忘记了他吗?
如果这是报复的话,韩起已经成功了,自己再一次爱上了同一个人。甚至为了对方的颜面考虑,不惜雌伏在他身下……想必对方一直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一般可笑吧?
尽管屋里温暖如春,楚昭却觉得有一股寒气从内心深处冒了出来,但是韩起喷薄到他耳边的气息却炙热得像烧红的烙铁。冷与热,冰与火,真与假,江山社稷与个人私情,楚昭觉得自己像是在地狱里煎熬一般,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过了好一会,楚昭才觉得自己像是缓过了气,他转过脸,两个人温柔的接了一个吻,楚昭伸出纤长的手指,抚摸着对方面上粗糙的伤痕。
韩起一把捉住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
楚昭黑沉沉的眼睛像不透光的黑曜石,他凝视着韩起低垂的睫毛,心想:连这张脸都不是真的,究竟还是什么是真的呢?
因为苏溪又在门口晃了几次,院子里的熊男也不耐烦的转来转去,韩起终究还是要离开了——为了和楚昭有一个尽善尽美的结契仪式,尽管韩起口中不耐,到底还是乖乖遵从了那些在他眼里无用且可笑的仪式。
楚昭送他出门,走到院子里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束炽热的目光。转过头去,就看到了站在客房旁边的谢澹。
韩起朝他略一颌首,道:“谢小将军的伤已经好了吧?需要我再找大夫来看看吗?这段时间照顾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谢澹的眼神里有阴郁和仇恨的光芒一闪而过:“我落难在这个地步,多亏韩老板出手相救,否则还不定如何悲惨呢。我那时候过的什么日子,如今又过的什么日子,我合该感谢您呢——韩老板,”他一字一句地迸出来:“多亏了您,我才能过得这么好。”
话都是好话,只是由谢澹口里说出来,显出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