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初挨过那么多打,以前也有见血的时候,都是在家处理,倒是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他觉得新鲜,便对护士说:“姐姐你帮我在背上也抹点儿药吧,是不是能好得快一点儿?”
掀开衣服的时候,护士低叫了一声。余初长相讨人喜欢,细皮嫩肉看着像是蜜里泡大的,刚才缝针的时候却吭都没吭一声,让人心疼。
护士上药的时候瞥了他妈妈一眼,忍不住说:“这是跟孩子有仇吗?后背这里是脊椎,全是重要神经,可不禁打,万一一个寸劲儿打坏了,孩子这辈子就完了!”
妈妈一直在流眼泪,闻言脸上先是一红,随后血色褪下去,渐渐苍白起来。
护士不仅看出她不顶用,还看出家里那个是个惯犯,就问余初:“还在上学吗?住校吗?”
余初说自己马上就去外地上大学了。
“那就好!”护士替他高兴,“去了大学好好学习,找个好工作,经济独立是最重要的。”又小声安慰他:“马上就熬出来了。”
余初笑了笑,点点头。
从诊室出来以后,妈妈陪着余初慢慢走,心疼地埋怨:“你干嘛还手呀,又打不过他……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多有劲,他以前天天干农活的,还是断掌,本来就没轻重,你还手他肯定更生气——”
“这是我第一次还手。”余初打断妈妈的话,颇心平气和地说:“但不是我第一次挨打,也不是第二次、第三次。”
妈妈没法直视他,垂下眼睛,“那好歹没打这么重啊……你又不是你不知道你爸爸的脾气,你小时候都不还手的,这会儿跟他对着来,他肯定是觉得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才那么生气,你也知道他一生气就管不住自己——”
“他不是我爸爸。”余初的语气依然是平静的,但直直地看着妈妈的眼睛,“你不要在我面前替他说话,我受不了。我知道你是想让我心里好受一点儿,让我觉得他就是我的亲生父亲,让我相信他像别人的爸爸那样疼他的孩子,你想避免矛盾,想让那个家里的每个人都幸福。但是不可能的,妈,不正常的是他,只要他还在那个家里、还是那个说了算的人,我们就都不可能幸福。”
余初从没这样和妈妈说过话,妈妈露出震惊又受伤的表情,徒劳地说出和刚刚护士说的一样的话:“等你上了大学就好了。”
“我去上大学了,你怎么办呢?”余初问,“我觉得你这日子过得还不如我刘阿姨呢。刘阿姨每天就是到处玩儿、消费,花郑铎他爸的钱买自己喜欢的东西,整天都高高兴兴的,还帮郑铎他爸打掩护,到现在郑铎都不知道他爸在外面有几个,那才是一家人每个都开开心心的。哪个大人像你一样成天想着爱不爱的事呢?而且你真觉得你和余庆春之间是爱情吗?他让你扇几巴掌,再装模作样好像他比你还痛苦,你就觉得那是爱你的证明了。可他要是真爱你,怎么会舍得跟你动手,怎么舍得让你看着我跟条狗似的被他打得满地爬?啊……我可能不算数,那是你们俩之间的事……你觉得他爱你,相信你们是你们那代人少有的爱情,相信你们就是这种相爱模式。可是爱一个人不应该是舍不得看他受苦,舍不得看他难受,看见他不高兴就恨不得把那些不高兴的事全挪到自己身上,看见他皱一下眉头都心疼得不得了,更别提看他流眼泪……”
余初说不下去了,低下头掐了掐自己的眉心,把眼泪忍回去。不想再哭了,没人在乎。“算了,反正你也听不进去。你们两个早就魔怔了,你们两个都有病。”
他语气发狠,妈妈被吓着了,半晌才说:“小初……你是不是恨我们啊?”
我们?
“当然。”
晚上得趴着睡觉,到了后半夜还没睡着,屋门倒开了,进来个人。余初紧紧攥住枕套的一个角,没有发出声音。
余庆春先找到余初的手机,用密码解了锁,翻看起来。余初并不担心手机,这个家始终无法给他安全感,他一直记得清除和谭知静的聊天与通话记录。
余庆春翻看了很久,然后把手机放回原位,再无声地走到床边,在床尾轻轻地坐下来,面朝向余初的方向。
余初把枕套咬在嘴里,依然止不住地发抖。
余庆春在黑暗中察觉了,匆忙站起身走了。
之后的几天,余庆春都没有回家。
倒数到第三天了,马上就能离开这里,他马上就能解脱了。
第63章分别(上)
郑铎准备去新加坡了,说什么也要趁余初开学前见一面。余初实在推不了,后来又想着,其实没什么丢人的,不是他丢人,就让郑铎来家里找他。
他脸颊上已经看不出什么了,但额头还敷着纱布,把郑铎吓了一大跳。
他轻描淡写地说:“我爸揍的。”
郑铎却是更惊讶了。
余初记得自己搬到这边以后依然会挨打,不由笑自己以前要面子,帮余庆春遮掩得这么好。“他以前经常揍我来着。”
郑铎傻眼了,喃喃一句:“真没想到……我还以为你爸不打孩子呢……为什么呀?你都这么乖了,他为什么打你啊,还下手这么重……”他说到这儿有些生气了,义愤地说:“我爸打我都没这么狠!你到底犯什么事儿了?”
余初撇了下嘴,“大人想打孩子,什么不是理由?别说我了,说说你吧,怎么那么突然就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