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最先登机。轮椅经过长长的,却可以一眼望到头的廊桥。越来越近了,高明看着前方,觉得有点感动,觉得好像世界还没有给他关上门。机舱里灯光明亮,穿着红裙子的空姐在门口迎接。很普通的景象,在如今的高明眼里是那么难得。他们没有申请机舱轮椅,陈贤把行李交给空乘,然后转过身蹲下,示意抱他进去。“我慢慢起。抱紧我。”陈贤在他耳边轻轻说着,缓解他的紧张。陈贤确实说到做到。可就算动作再柔缓,高明那双坐了不短时间的瘫腿还是乱颤起来。周围站着好几个工作人员,他不好意思地把头往陈贤的颈窝埋了埋,好像觉得能眼不见为净一样。小动物般的动作让陈贤的心软了软,他贴着那人耳侧,轻声说了句“没事的,不怕。”高明被安排在了第一排中间的座位,虽然感觉不到,但他看到自己身下垫了护理垫,再下面还有特制的软坐垫,背后也塞着软枕。左脚上的鞋子因为刚刚被抱起时的痉挛,只靠着鞋带堪堪挂在脚上,落座前终于还是掉了。总之是要脱掉的,也没人去评论这个事。陈贤把高明安放在座椅上,检查好腿上贴的尿管通畅,然后脱掉他另一只鞋,把他双脚摆在地上的枕头上。空乘来打招呼,给他们讲解安全注意事项。高明边听边捋顺了安全带给自己系好,看着陈贤用毯子包好他的下肢,又从包里拿出一大堆东西:口罩、眼罩、降噪耳机、颈枕……一应俱全。看他忙得一刻也不得闲,高明心里挺不是滋味。硬是因为自己,把个冷峻潇洒的大帅哥逼成了这样。空乘离开后,他拉了拉陈贤的手,细声说:“哥,陪着我出来,真的辛苦你了。”“没事。”陈贤笑了笑,反握住高明,又说自己沾他的光获得了v服务,从进机场到上飞机几乎没怎么排过队。其他旅客开始登机,客舱很快就几乎坐满了。高明的兴奋劲也就这么多了,还没起飞就变得昏昏欲睡。陈贤担心他长时间在人员密集的密闭空间感染病菌,逼着他戴好口罩。得逞之后,他侧头看着被毯子和枕头包裹着的人。他堪堪能坐稳,即使睡着也还紧握着扶手。陈贤把手搭在他手上,那人眉眼舒展了些,好像安心了点。十一个小时飞抵中东城市中转,给了他们稍作修整的机会。两个小时之后开始第二程,上一程高明还能醒来吃点东西、自己活动活动,这回一坐下就是迷迷糊糊,干脆连续睡了三个小时,全靠陈贤帮他顾着身体。“醒醒啦,来喝点水。”快要降落了,陈贤轻声唤醒他。侧窗边一个乘客此刻刚好拉起来舷窗挡光板,一束光不偏不倚照到他们身边。高明困倦地哼了两声,在头枕上蹭了蹭,缓缓睁开眼睛。“嗯,谢谢哥。”他又用了两分钟才清醒,接过陈贤手里的水瓶。眼睛又干又涩,又被那光亮闪得睁不大。高明摸到眼镜戴上,侧眼去看那光的来源。“云在我们脚下,是粉色的。”他突然说。陈贤也看过去,真的如他所言,舷窗外下半是一层粉色的团云,和蓝色的天形成鲜明对比,看起来非常梦幻。“坐了这么多次飞机,还是头一次看到这种云。”陈贤陪着他聊天。“我也是。想想上次坐飞机也是去开会,那次去的日本。”高明说着,拉下口罩喝了口水。“那是挺久之前了吧?”陈贤想起他在高明的简历上看过这条。“差不多四年吧。那时候讲的那个课题今年发表了。”“真不容易。”陈贤感叹,他其实不明白有多不容易,只是觉得这时间跨度不短了。“不是我做的,我生病那会这课题被老板交给师弟了,那师弟挺给力的。”高明点点头,微笑着,不知道这笑是欣慰还是遗憾:“可惜他答辩那时候我又病了,没去听成。”“毕业了?”“嗯,拿了霍普医学院的offer,去做博后了。”“你呢?”陈贤问:“你毕业想去干什么?”“我?……我还没想过。”高明答,这话题他暂时还没勇气开启。陈贤伸手拨了拨高明的头发,道:“没事,慢慢想,想干什么我都支持你。”听到这话高明有点恍惚。他安静地看了陈贤几分钟。这话太像以前父亲说过的了,这么多年,他仍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回应这样的鼓励。“想不出来也没关系,我只是不想你太辛苦。”陈贤看他开始愣神了,赶忙又开口安慰。高明笑道:“我哪辛苦了,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