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谨王妃侧头看她突然超过了自己,面上一惊,却是立即打马,急急追赶,但她带着倒刺的马鞭,又怎及得上安若溪的簪子厉害?
但见那安若溪身下的马儿,流血不止,负痛狂奔,直似疯了一样,冲向终点。
终点渐近,黎媗同她的汗血宝马却未见踪影,看来她是赢定了。一念及此,安若溪心下不由一松,这才发觉她身下的马儿,奔的是有多快,全身的骨架,早已被甩的酸软不堪,脑子里像打翻了一锅浆糊般,七荤八素,浑浑噩噩,思绪完全无法集中,只有双手本能的紧紧握住缰绳,双脚死死的踩着马镫子,剧烈的颠簸之间,惟有一线清醒的游丝,那就是绝对不能让马把她甩下去。
烈马如狂风扫落叶般迅速的刮过了终点,但安若溪悲催的发现,她根本无法让它停下来,只能任由它撒蹄狂奔,冲向那不知名的远方。
人群早已骚动不堪,面上各种神色有之。眼光迷乱间,安若溪似乎看到那被众多侍卫护在当中的皇帝淳于谦,身形微动,仿似要站起来,却最终自若的坐在那高高在上的宝座。
身后马蹄声渐响,看来正有不少的马儿在追赶她呢。安若溪适才的慌乱与无措,慢慢平息,心中暗想,看来自己是不会出什么大事的,只要坚持着在被救之前不掉下马就行。
因脑子里存了这个念头,安若溪所有的恐惧和紧张,便逐渐的平静下来,心中一放松,顿觉这疯了一般奔驰的马儿,也没有多么可怕,反倒渐渐生出一股刺激痛快的感觉,就像是在游乐场里坐云霄飞车,虽然惊险万分,但却爽快之极,因为知道不会有生命危险,头晕眼花之间,但觉这七颠八倒的奔波,竟隐隐有一股畅快淋漓的快感。
但这样的刺激,却没有持续多长时间,身下的马儿,似乎越来越躁动不安,先前安若溪还能靠着紧握的缰绳,撑住不被它甩下马背,但现在,以她的力量,渐渐根本不能控制马儿的发狂,几次三番,都险些跌落。
娇嫩的掌心,早已被勒紧的缰绳,磨破了血泡,鲜血汩汩的渗出来,浸湿了那粗糙的绳索,令安若溪越来越难以把握,随时都会脱缰而去。
心底那隐匿的怕意,重又一点一点的迅速升腾而起,安若溪直觉自己撑不了多久了,但身后的救援,却迟迟未至。
突然,身下的马儿一声凄厉的悲鸣,安若溪只觉浑身痉挛的颤抖,由马背直传到她的心底,紧接着,马的前蹄,就像是被人生生的打断了一般,猛的向前一跪,安若溪的惊呼,尚没有来得及出口,便已被那巨大的惯性,直直的抛了出去……眼看着在劫难逃,安若溪下意识的死死的闭住眼睛,脑海里一片空明的白光,像极了通往死亡尽头的那一条幽冥之路,只是在这茫茫然的一刹那间,蓦地闪过的竟是淳于焉那张清清冷冷的面容……原来频临死亡,她最后想到的那个人,是他……想象中的惨痛,并没有到来,恍恍惚惚间,安若溪只觉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在她的身子坠下的那一瞬,突然死死的揽住了她的纤腰,鼻端似有若无的飘进一缕熟悉的男性的气息,让她荒芜的心,莫名的安定,整个身子,就被那股力量托着,轻飘飘的落到了实地。
双腿却仍像踩在云端里一样,软绵绵的使不出半分的力道,惟有腰上那股灼热而强势的力量,迫使着她紧紧靠在一具坚硬厚实的胸膛上,才能支撑着她,不至于像一滩水一样,滑向地面。
安若溪施悠悠的睁开一双眼睛,只看见三四个影子,重叠成一张天妒人恨的俊颜,在她的眼前晃啊晃的……“……淳于焉……怎么会有三个淳于焉……太好玩了……”
安若溪觉得自己一定是被颠簸的傻了,出现了幻觉,否则她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看见淳于焉那只变态呢,而且一连还是三只……瞧着男人三张气急败坏的脸容并排晃在她眼前,安若溪只觉说不出来的喜感,竟靠着他的胳膊,哈哈大笑起来,这还不止,一双小手,更是下意识的抚上面前的俊颜,似乎为了固定住他不断乱晃的脑袋,任由自己的拇指和食指,尽情揉搓拉扯着男人的面皮……咦,男人一张俊朗的脸容之上,笼着的那层寒霜,似乎更浓了……不好看……安若溪更加深了手上的蹂躏,试图想将那影响她欣赏美色的寒霜给抹去……男人的大掌,蓦地将那不安分的手腕,紧紧钳制住,突如其来的锐痛,让安若溪飘忽的眼神,有渐渐的回笼,却仍是半怔忪、半迷茫的迎向面前的俊颜,眼瞅着他凉薄的唇瓣,一开一合,清冽的嗓音,就那么轻飘飘的钻进她轰鸣鸣的耳间,说的是:
“……沐凝汐……你疯了吗?!……你不怕马摔死你吗?!……”
咦,他这么愤怒干什么?虽然出了点小状况,但是她应该已经顺利的过了终点吧?
脑子里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安若溪不由兴奋的嚷道:
“……淳于焉……我赢了……我可以帮你把锦澜钗赢回来了……你说多好……呵呵……”
女子脆声大笑着,一双澄澈透亮的眸子,似月色笼了薄纱,似春水萦绕袅袅的烟雾,直勾勾的望进眼前男人的瞳孔深处,半梦半醒,似真似幻。
淳于焉只觉幽暗不见天日的心底某处,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之间,给狠狠的击中了一般。闷重的钝痛,伴随着丝丝缕缕莫名的喜悦,在那里,不停的冲撞着,激荡着,如同一滩无波无澜的死水,倏然间被人丢入了一块千斤巨石,打破了原有的沉寂,搅起一片的惊涛骇浪,那些复杂的情绪,就像是惊扰而起的涟漪,一圈一圈的荡漾开来,不断的扩大,不断的上涌,流淌,沿着身体内的每一根血管,漫延至肌肤的每一个毛孔里,呼啸着,咆哮着,仿佛随时都会拉扯着他的整个灵魂,一同淹没在其中……女子却还在咯咯的笑着,不知在高兴着些什么,就像一个反应迟钝的笨蛋一样,丝毫未曾被适才死生悬于一线的惊险所吓坏,更不见劫后余生的心有余悸,抑或是欣喜若狂,惟有的只是,她赢了比赛,她终于能够帮淳于焉做成一件事的庆幸与满足……淳于焉钉在她晶亮瞳孔里的一双寒眸,刹那间掠过大片大片虚无的浮光,讳莫如深,半明半暗,似愤怒,似狂喜,似席卷着数不尽的泠泠恨意,又仿佛隐匿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某种轻怜密爱,恨不能将她吸进他的眼里,只得他自己占有……揽在那纤细腰肢上的长臂,蓦地一个收紧,男人将怀中半靠半倚的柔软身子,狠狠的贴住自己坚硬的胸膛,隔着两人轻薄的衣衫,他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那砰砰乱跳的心脏,交织在一起,形成奇妙的频率,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而男人另一只大掌,却是扣在安若溪的后脑,压着她那不断倾泻着清脆笑意的娇软馨香的唇瓣,倏然印在了自己的唇瓣之上……毫不留情的将她檀口里的空气,吮吸殆尽,迫使着她无力的融化在他狂风暴雨般的掠夺里……男人紧紧的拥抱着那一具娇躯,忻长的铁臂,死死的掐在她纤细的腰身上,如同圈起了一道坚不可破的牢笼,而她则是他势在必得、无法放手的猎物,那带着毁灭一般的力度,似乎要将她柔弱无骨的身子,狠狠的揉进他的骨血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此生此世,生生世世,都再也休想从他的怀抱中逃脱……怨毒和妒忌,像一根尖锐的针一样,狠狠扎进苏苑莛似水的明眸里,沿着瞳孔里的血脉,流窜至那幽暗的如同地府的心底深处,生根发芽,茁壮生长,从此之后,再也无力拔除……连一旁的端木谨动也不动的凝在她身上的讳莫如深的眸色,都仿佛丝毫未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