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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第1页）

&ldo;您回来啦。&rdo;亘也说道，走近父亲。明等待亘走上来，一同慢步走上通往公寓大门的斜坡。

&ldo;爸爸，今天很早呀。&rdo;

亘左手腕上的数字手表显示是晚上八时四十三分。这是去年秋天三谷明因公出差洛杉矶时买给亘的礼物，手表的数字忙碌地闪烁着，自百分之一秒起显示。表底刻有很受欢迎的篮球队的标志。其实亘对篮球一点也不跟兴趣，并不太喜欢这只手表。今晚很走运。父亲一定以为亘喜欢这只手表。

&ldo;学校怎么样？&rdo;

&ldo;还好&rdo;亘答道，仅此而已。这一问一答，已成为近一年来父子之间的保留项目，即使亘在&ldo;还好&rdo;之后又说了话，父亲恐怕也只是听着，而明即使在&ldo;怎么样&rdo;后面加了具体的内容，亘听了也只会答一句&ldo;还好&rdo;吧。实际上这样的事还一次也没有过。

三谷明原本就少话。一方面是邦子太爱说。以亘所见，二人说话是一对十的比例，邦子占绝对优势，在日常生活中，发言量的多寡，直接关系到发言者意见的权威性，简言之。是&ldo;话多者胜&rdo;。也就是说，三谷家是由邦子主导。

只不过，当事情不是&ldo;日常&rdo;，而是关系到&ldo;日常的基础&rdo;时，情形便为之一变。平日缄默的三谷明，在这种局面下往往像千叶的老奶奶所说&ldo;好辩得叫人冒火&rdo;。买现在的房子时，就是这样。邦子想让亘进私立小学时，也是这样。决定亘上哪个补习班时是这样，换座驾时也是这样。明对于眼前的问题会做许多调查，深思熟虑之后选择最可行的结论。这里面不可有模糊之处，诸如暧昧的&ldo;凭感觉&rdo;呀、&ldo;好像那样比较好&rdo;呀、&ldo;大家都那样做&rdo;呀、&ldo;跟别人一样&rdo;等等，都行不通。如果要决定的是汽车，则必考虑燃料费和安全性，如果是公寓房子，则查清施工单位和居住环境，如果不能提供清晰的数据，这时的三谷明，是什么人都说不过他的。

说起正好十年前，三谷的老爷子‐‐即明的父亲，千叶的奶奶的老伴、亘的祖父‐‐去世时，明的举动，至今仍是亲戚们口中的话题，因为每逢亲戚聚集，就听人家说起那件事，所以连当时只是个小不点儿的亘也记得一清二楚，仿佛耳闻目睹一般。

不仅葬礼如此，但凡仪式，虽然不知由来和理据，&ldo;这种时候就应该这样做&rdo;的惯例是不可少的。明对此甚为抵触。为何戒名要排次序？为何以金额来定其高下位置？与亡父交恶的亲戚，仅因其亲戚身份，就在守夜时摆架子，绝不可接受，等等‐‐种种事情，真是不看不知道。

既是爷爷的丧礼，丧主自然是奶奶。奶奶最终也发话了：

&ldo;咱就好歹让个步，安安静静让丧礼举行了罢。&rdo;据说如果不是奶奶含泪发了话，恐怕爷爷的棺材整整一个星期之后都出不了千叶的家一步。

据说经此一役，亲戚们都对明另眼相看了，&ldo;这三谷明，原以为他是个聪明、文静的人，其实他一旦出声，可不好对付啦。&rdo;

&ldo;妈妈早就知道他是那种人，觉得很有趣。&rdo;邦子笑着对亘说。

三谷明并非令人害怕的父亲。什么都不懂的婴儿时期或一不看紧就要做危险事的幼儿期且当别论，自亘明白事理以后，父亲从没大骂过他，迄今没有对亘使出过他的最后武器‐‐&ldo;硬抠死理&rdo;。当然啦。太忙顾不上也是一方面的原因。

亘对父亲有一点不明白。只不过这&ldo;不明白&rdo;并不是不愉快、心情不爽的&ldo;不明白&rdo;。父亲这扇门不是敞开着的，而今后也绝少敞开着，但亘朦胧地感觉到，那里头的东西，对他来说很重要，父亲也是这么想的‐‐这样大致可以说明白了吧。

亘挺欣赏父亲的。喜欢吹嘘自己的人多的是‐‐身边也是，电视上也是，学校也是‐‐每天默默地忙碌着的父亲，亘觉得相当有性格。他其实跟这个年龄的孩子一样，对父亲的印象，归根结底，几乎是原原本本地反映出母亲三谷邦子对丈夫三谷明所持的印象，

尽管丈夫只是默默地点头倾听，邦子还是乐此不疲地跟他说有趣的事、生气的事、需要稍为商量的事、虽属事后认可但&ldo;已成定局&rdo;的事。直到不久前还是&ldo;宝贝儿子&rdo;的亘也是如此。不过，现在的亘虽像煮成了有嚼头的意大利实心面似的东西，由&lso;宝贝儿子&rdo;到作为一个人的&lso;芯&rso;正在形成之中，这条&lso;芯&rso;，让亘只说一句&ldo;还好&rdo;其余则沉默。这也许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或者说，是邦子身上没有、但亘身上传留的明的遗传因子所为。

尽管如此，今夜在&ldo;还好&rdo;之后，二人走向电梯间时，亘心中有点动摇。他想跟父亲说说‐‐各种事情，

真的有幽灵吗？大家都信得发狂、热得发烧的事情，即便是子虚乌有的事，自己也附和为好吗？否则会被排斥吗？爸爸不喜欢我这样做吧？可我为何还会被责骂是&lso;最讨厌的三谷&rso;呢？我也会像爸爸那样吗？该怎么做，才能不对的事说不对，也不至和别人吵架呢？

还有，那个一言不发、似乎与外界隔离的大松香织。哎，爸爸，我见到了一个女孩子，她就像电视游戏里出现的，被禁闭在塔里的公主一样。真的有那样的女孩子。我，有点牵挂那个女孩子。我总在想她是怎么样的。爸爸也有过这种心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