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茵没猜错,陆嘉禾确实在吃饭。
法式餐厅在闹中取静的通州路,灯光柔和、装饰典雅,桌椅的雕花精致,是易音的品味。
鹅肝酱煎鲜贝做得入味,可惜陆嘉禾没什么胃口,随意抿了口酱汁,便放下了刀叉。
&ldo;六一的口味还是这么挑剔,&rdo;易音笑了笑,&ldo;尝尝这儿的香槟,你们年轻人应该喜欢喝这个。&rdo;
陆嘉禾摇摇头,往后一靠,目光漫不经心瞧向窗外,&ldo;有什么事开门见山直说吧,我还有事,现在没什么心情吃饭。&rdo;
陆父才闻言,眉头就深深皱起来,&ldo;六一,好好说话。&rdo;
易音和陆父当初是和平分手,离婚的第二天便开始专注各自的事业去了,至今偶尔会像朋友一样联系几句,弄得他这个儿子好像总在无理取闹。
说话间,侍应端着香槟和果汁上来,陆嘉禾待人走远了,才心平气和道,&ldo;大家都很忙,我只是不想浪费彼此的时间。&rdo;
易音用餐巾一角擦拭干净唇畔,沉默半晌,放下餐具,小心翼翼道,&ldo;六一这段时间忙着比赛,妈妈好久没看到你了,就是想和你多说会儿话……&rdo;
陆嘉禾闻言挑眉,似笑非笑扬起一个笑容,&ldo;是吗,距离燕京的比赛才过去一个多月,也不算很久。&rdo;
毕竟从前易音各地巡回演奏时,整年不见面的时间都有过。
易音心中一阵绞痛,勉强笑了两下,仓皇转开话题,&ldo;我听薇薇说,宋茵到国外去手术了,不知道需不需要帮忙,我有位认识的……&rdo;
&ldo;不必了,&rdo;陆嘉禾听完拒绝道,&ldo;手术已经做完了,她的伤也快好了。&rdo;
易音黯然,又重新努力找着话题,&ldo;说起来,我从前受邀去江州大学演出的时候,还见过茵茵的爸爸,他当时负责接待,是个特别绅士斯文的人。&rdo;
陌生了太久,其实他们母子之间并没有什么好聊的,易音只能努力找着儿子感兴趣的话题。
陆父与宋茵只见过一面,但却不止一次从旁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了,易音那儿,母亲那儿,还有崔博涛那儿,知道是个勤奋上进的孩子,家里也是。
头一回知道的时候,他心里其实还松了一口气。
在众人看来,陆嘉禾桀骜难驯,谁也管束不了,他就算是离经叛道地找个比他大十来岁,或者和他差不多性子的女朋友,都不奇怪。反倒是找了个正儿八经乖巧听话的女朋友,让众人惊喜地有些不适应。只是不知道对方那样的乖乖女,镇不镇得住陆嘉禾这个混小子。
说话间,瞧着手表上的分针又转了半圈,也不知道宋茵的飞机有没有落地了,陆嘉禾再也坐不住,拿起包,随意道了声别,长腿跨开就要走。
&ldo;六一,等一下。&rdo;
易音站起来,&ldo;妈妈这次从欧洲回来,给你带了双球鞋,不知道你喜不喜欢……&rdo;
盒子被打开,递到陆嘉禾跟前。
那是双签名球鞋,上头的签名是陆嘉禾十来岁时候喜欢的一个球星,球风蛮横霸道。离他退役已经许多年,这双签名球鞋应该算是难得。然而易音不知道的事,那球星退役前的一场球赛下脚凶悍,或有意或无意截断了另一位球员的职业生涯,陆嘉禾早已经不再喜欢他。
&ldo;你不需要费这样的力气。&rdo;陆嘉禾抬手,将盒子盖起来。
其实他今天已经用尽了十二万分的耐性,每每要起身走时候,又想到宋茵那天生气的样子。确实,二十来岁的人,他并不能张牙舞爪一辈子。陆嘉禾不想浑身竖着刺,刺伤别人也戳疼自己,愚蠢,也很幼稚。
他抬起头来,望着易音的眼睛,一字一句道,&ldo;很多事情都是无可挽回的,既然已经过去了,也用不着费心费力想着弥补。&rdo;
那一年母亲的音乐会,陆嘉禾其实并不想去,易音打来电话几次催促,二老大概也是想要孙子和母亲多多亲近,同他商量了一整晚,陆嘉禾才勉强答应了。就是在奔赴机场的高速路上,雨天地滑,撞击后车辆侧翻,二老成为了那场连环车祸里的殉难者。
也许他真正不能原谅的不全是易音对他成长的忽视,还有迁怒。无论找多少理由为她的无辜开脱,心里到底难以释怀。
易音那时候是陆嘉禾天底下最讨厌的人,可随着成长,许多恨意其实已经消亡在向后奔跑的岁月里。伤痕也是,只能由时间一一抚平。
&ldo;以后,我尽量试着,就像普通人一样和你好好相处。&rdo;他低头将那盒子推了回去,&ldo;这些东西,我不喜欢,也用不着。&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