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抱歉,看来是我认错人了,毕竟你的面孔看上去很陌生。”说是这么说,他听上去一点也不觉得抱歉,一点也不见外,把她脸颊边的碎发轻拨到耳后,依然用对情人的语调缓缓说道,“这位小姐,原谅我的鲁莽。重新认识一下好么,我叫星海。”
星海还是没得到范梨的答复,于是微笑道:“小姐,你的心跳好快,还流了不少汗。是不是因为藏了什么小秘密,有些紧张?”
这种莫名其妙测出别人心跳和流汗状态的特异功能,让范梨想到了初中班里那个转校生。她正在感慨事情的巧合性,却发现了一个细节:和转校生一样,他的鼻尖左侧也有一颗美人痣!
而且,他之所以看上去眼熟,是因为长得就像那个转校生的成年版啊!
这是……与神秘同学的惊悚海底重逢?
这时,一个尖尖的声音从身后远处传来,打断了她的思路:“梵梨!梵梨!!”
似乎是在叫自己。范梨从星海的怀中挣脱出来,回头一看,第一反应是自己产生幻觉了——朝她游过来的,是一条美人鱼。
这条美人鱼尾巴是红黑双色的,由一条细长的荧光青线从中隔开;粗粗的棕色大辫子搭在一侧肩上,戴了满头的海星,像悬在棕榈树上的金色星河。她对范梨挥手,朝气十足,“梵梨梵梨”地喊个不停。但因为游太快,也没注意看路,她一头撞在礁石上,看上去不怎么聪明的亚子。
范梨揉了揉眼睛,发现眼前的景象没有变化,指着美人鱼,对星海颤声说:“她长了尾、尾巴……fishtail,raid,scary啊!”
但她发现,星海的反应很淡定。然后,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她低头往下看了一眼。
又看到刚才那条鲨鱼尾巴了。
原来,刚才她看到的不是鲨鱼尾巴,是星海的尾巴!
这个男孩子真的不是人,是条半人半鲨的美人鲨!!
虽然这美人鲨外形和谐美丽,就像从浪漫幻想影片里拍的一样,但她还是觉得头晕眼花,小心脏快破裂了。
见她一直失礼地凝视自己的尾巴,星海丝毫没感到冒犯,反倒微微一笑:“喜欢鲨族的男孩子么?”
“鲨……族?”范梨吃力地重复着这个外语单词。
听她冒出了古怪的发音,星海的表情像被按了一下暂停,随后笑容慢慢散去,面容仿佛被一层冰霜笼罩住:“别装人类了,你不一直游得好好的么。”
范梨怔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下半身,直接惊呆了——她的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也是一条很长的鱼尾巴!鱼尾巴是墨绿色的,有不易察觉的轻薄鳞片。动动下半身,那条鱼尾巴自然地左右摇摆,还荡漾起了轻微的水波。
然后,她伸手顺着鳞片摸了摸,冰凉坚硬,最后一根理智神经也断了。
“我的妈啊!!!”范梨跟摸到尸体似的抽回手,抱着头,恨不得一头撞在珊瑚礁上,赶紧从梦里醒来。
此刻,冒失的美人鱼也晕头晕脑地游过来,抓住范梨的胳膊说:“你是怎么回事,刚才怎么看报纸看得抽风了,转个身就消失,把我和我妈给急的啊……”美人鱼原本应该长耳朵的部位没有耳朵,而是长了一对与尾巴同色系的双色鳍,同样以一条荧光青线隔开,两只耳鳍还会随着她的表情轻微摆动。
范梨受惊过度,突然变得特别安静,只是复读机似的重复着她的话:“报……纸?你……妈?”
“你怎么了?”荧光少女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你怎么痴呆了,别吓我……在报纸上看到不好的新闻了?”
“什么报纸?”星海抬头。
“《红月海晨报》,梵梨看的是头条,之后就脸色苍白地逃了。”
“还能有什么,无非是独裁官来访红月海这类无趣的政治新闻,不至于被吓傻吧。”话是这么说,星海却目不转睛地观察着范梨的表情。
范梨很想知道,从晕厥在海里到醒过来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的信息都和荧光少女所说的不对称?现在她在海洋的哪个部分,为什么会突然长出尾巴,爸爸又在哪里,她该怎么把腿变回来,怎么回到岸上?!
她……该不会是被转校生隔空传染精神病,产生幻觉了?
“我也不太清楚,我这小姐妹挺喜欢读报纸的,可能真的会为了一些时事新闻一惊一乍吧。”荧光少女挠挠头,又拉了拉范梨的手,“唉,梵梨,不管你看到了什么,回去我们再讨论,现在抓紧时间报名去。”
范梨看了看四周,只见不远处有一把椅子,看上去像是公园的长椅,但周围没有花草树木,只有软珊瑚和海葵随波摇曳,让人想起了春风中的麦田;上百只小鱼在枝桠般的珊瑚里穿梭,水声清冽,海光潋滟,神似换季时的细雨;狮子鱼长得尤其嚣张,破碎的旗帜般全身抖动,偶尔闪一下,发出更加响亮的水声……这里的生态如此曼妙,族群丰富,生生不息,延续到视域所见之处的尽头,变成了一些鱼和珊瑚的蓝色剪影。
景观很自然,但珊瑚布局和石子路明显是人为整顿过的。道路通往的尽头处,有一些建筑的影子。
这世界上居然真的存在海底文明。
呼吸时,双耳后面似乎有器官张开。范梨畏畏缩缩地摸自己耳根。果然,那里有两道长长的裂口,往里一些,还能摸到片状、丝状的东西,那触感之销魂,让人浑身鸡皮疙瘩都快掉在了地上。但这是鳃没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