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安见状,怒声咆哮,大骂道:“饭桶!废物!”竟然不退反进,铁戟所扫之处,晋军纷纷倒地。史建瑭远远望见,紧拍坐骑飞马赶到,挺枪抵住李思安。“飞将”李思安此时已年近半百,早已是白发入鬓,但刚勇之气仍不减少年,一柄铁戟神出鬼没;“先锋将”史建瑭则是年轻气盛,正当英气勃勃之年,一柄大枪更是呼呼生风。这一老一少两位虎将,真正是将遇良材,棋逢对手,眨眼间就在阵中斗了二十多个回合。不过,李思安却有些吃亏,这时身边已没有一个梁军了,但却有不少镇、定步军,不时地挺长枪袭扰于他,但李思安丝毫不惧,越战越勇。正在这时,又一员晋军小将加入了战团,史建瑭一看,此人也是一员猛将,乃是左厢马军指挥使袁建丰。李思安以一敌二,立时就力不从心了,又见梁军正四处溃逃,知道大势已去,只好勒马撤出战团,高叫道:“娃娃们,爷爷不陪你们玩了,改日再战!”
史建瑭、袁建丰随后追了一阵,眼见追不上了,这才回头追杀其他梁军。此时,正所谓兵败如山倒,数万梁军只知夺路逃命,哪还有丝毫战意!李存勖、周德威、李嗣源、史建瑭、安金全各率骑军奋力追击,从高邑南一直追至柏乡。李存璋率步军一面追击,一面高呼道:“梁人也是人,父兄子弟投降者不杀!”于是,无路可逃的梁军只好解甲弃械,一时间,丁丁当当地弃铠投仗之声,竟是声震旷野!赵军为报深、冀之仇,也顾不上剽掠了,只是挺着白刃没命地追杀。
此战,梁军的龙骧、神捷、神威诸军精兵已是伤亡殆尽,自野河至柏乡,四五十里间,僵尸枕籍,败旗折戟,所在蔽地,仅被斩杀的就有二万多人,二百八十五名将校被生擒活捉,三千多匹战马及七万套铠甲兵器全被晋军夺得,粮食、资财、器械更是不可胜计。
王茂章、韩勍、李思安带着十余骑,狼狈地逃到柏乡,刚在大帐喘了口气,就听到外面战马嘶鸣,知道是追兵到了,忙又逃出了柏乡。不想,一出柏乡,迎面就碰上了一支骑兵,当先一员战将,竟是“横冲将军”李嗣源!王茂章等人自早至晚尚粒米滴水未进,早已是精疲力竭了,哪有气力再战?只好硬着头皮杀了过去,所幸晋军不多,虽然又丢了几个军士的性命,众将终久算是冲了过去。
此时,天色已暗了下来,李嗣源并未看清三位梁将是谁,直到一脸络腮胡子的李思安从身边杀过,他这才明白过来。他当然不肯放过如此难得的机会,遂率数百骑随后急追。
王茂章等人策马急奔邢州,李嗣源随后紧追,眼看就要追上,突然间,迎面来了一队骑兵,人人手持火把,王茂章大是惊疑,不知是友是敌。直到近前,才看到当先一人,跨白马,披白袍,执银枪,虽已年过中年,但仍然是英气凛然。李思安高叫道:“对面可是玉郎将军?”
来将正是邢州保义军节度使——人称“玉郎”的王檀!
王檀道:“柏乡之事,我已探知,诸三位速入邢州歇息,此处有王某料理。”
王、韩、李三将这才松了口气,驰马奔邢州而去。
眨眼功夫,李嗣源率晋军就追到了,王檀挺枪喝道:“‘横冲将军’别来无恙?为何如此迫人之甚?”
李嗣源连忙驻马观看,他是认得王檀的,一见是他,不禁倒抽一口冷气。此时,他也早已疲惫之极,哪还有力气再与以逸待劳的王檀相斗!便哈哈笑道:“‘玉郎’将军既然在此,邢州城我就不去了,明天再说吧!”说罢,勒转马头,率军撤回。王檀也不追赶,急回邢州,一面令部属做饭烧水,收纳败亡军卒,,一面令守城将士严阵以待,以防晋军来攻。
李存勖此时也已下令收军回赵州,大赏有功之将。
柏乡之战的消息次日一早便传开了,一时间,河朔大震!杜廷隐等人闻听梁军兵败,不禁大恐,竟丧心病狂地连夜将城中的所有老弱妇孺聚在一起活埋了,之后又将城中的所有房舍全都焚毁,直至深、冀二州变成了两片废墟,这才押着城中青壮向魏州退去。
自打投靠朱温以来,王茂章一直觉着朱温对自己恩赏厚重。此次,朱温将大梁所有的精锐都交给了他,他本欲报效,不想却让他葬送殆尽,更为严峻的是,此战之后,整个大河之北的情势已变得更加难以收拾了!王茂章自知罪大,柏乡之战后的次日一早,他就让人把自己锁进了囚车,然后命属下押至大梁。不想,朱温却出奇的大度,只是罢黜了他的兵权,不但未削其官爵,而且还找理由安慰他道:“肯定是韩勍、李思安、邓季筠等人因你是客,而不服从节度,才有此败。”非但如此,朱温对于韩勍、李思安也没加罪,就连最先撤退的邓季筠,也没治罪,他只是对众人叹道:“葛从周、张归霸等老将,大多已不在人世了,你等皆是创业勋将,朕不忍加罪,望你等好自为之吧。”四将感激涕零,不住地叩首谢罪。
敬翔提醒道:“李亚子新得大胜,必会乘势侵袭魏州,邢州自是首当其冲,王檀守军不足三千,形势危急,请陛下速速决断。”
朱温道:“朕当自率大军去救邢州。”
王茂章奏道:“玉郎将军曾托我密言于圣上,请圣上不必去救邢州,他已有万全之计,定不让晋人踏进邢州。”
朱温奏道:“玉郎既有此言,想必不虚。”
不久,各路告急军报相继报至大梁:三镇联军兵分三路,一路由晋王李存勖亲自率领,攻围魏州;一路由张承业、李存璋率领,攻围邢州;最为凌厉的一路则由周德威、史建瑭率领,共有精骑三千,自临清先攻贝州,再陷夏津、高唐,接着进攻博州,陷东武、朝城,又攻澶州,刺史张可臻弃城逃跑,随后又攻袭黎阳,拔临河、淇门,眼下正在攻掠新乡、共城等地,直逼卫州,。
军使还带来了晋军的一份檄文,其上写道:
王室遇屯,七庙被陵夷之酷;昊天不吊,万民罹涂炭之灾。必有英主奋庸,忠臣仗顺,斩长鲸而清四海,靖袄祲以泰三灵。予位忝维城,任当分阃,念兹颠覆,讵可宴安。故仗桓、文辅合之规,问羿、浞凶狂之罪。逆温砀山庸隶,巢孽余凶,当僖宗奔播之初,我太祖扫平之际,束身泥首,请命衙门,苞藏奸诈之心,惟示妇人之态。我太祖俯怜穷鸟,曲为开怀,特发表章,请帅梁汴,才出萑蒲之泽,便居茅社之尊,殊不感恩,遽行猜忍。我国家祚隆周、汉,迹盛伊、唐,二十圣之基业,三百年之文物。外则五侯九伯,内则百辟千官,或代袭簪缨,或门传忠孝,皆遭陷害,永抱沉冤。且镇、定两籓,国家巨镇,冀安民而保族,咸屈节以称籓。逆温唯伏阴谋,专行不义,欲全吞噬,先据属州。赵州特发使车,来求援助。予情惟荡寇,义切亲仁,躬率赋舆,赴兹盟约。贼将王茂章将兵十万,屯据柏乡,遂驱三镇之师,授以七擒之略。鹳鹅才列,枭獍大奔,易如走坂之丸,势若燎原之火。僵尸仆地,流血成川。组甲雕戈,皆投草莽,谋夫猛将,尽作俘囚。群凶既快于天诛,大憝须垂于鬼录。今则选搜兵甲,简练车徒,乘胜长驱,翦除元恶。凡尔魏、博、邢、洺之众,感恩怀义之人,乃祖乃孙,为圣唐赤子,岂徇虎狼之党,遂忘覆载之恩。盖以封豕长蛇,凭陵荐食,无方逃难,遂被胁从。空尝胆以衔冤,竟无门而雪愤,既闻告捷,想所慰怀。今义旅徂征,止于招抚。昔耿纯焚庐而向顺,萧何举族以从军,皆审料兴亡,能图富贵,殊勋茂业,翼子贻孙,转祸见机,决在今日。若能诣辕门而效顺,开城堡以迎降,长官则改补官资,百姓则优加赏赐,所经诖误,更不推穷。三镇诸军,已申严令,不得焚烧庐舍,剽掠马牛,但仰所在生灵,各安耕织。予恭行天罚,罪止元凶,已外归明,一切不问,凡尔士众,咸谅予怀。
朱温看罢,只气得七窍生烟,五内起火,大骂道:“亚子小儿,一遭得势,竟敢如此猖狂!”遂令杨师厚为北面都招讨使,率军七万救魏州;遣别将徐仁溥率兵千人,自西山夜入邢州,助王檀守城。
朱温此时最担心的是魏州:主帅罗周翰年龄幼小,将佐又多为元老旧人,恐难节制,便以户部尚书李振为天雄节度副使,命杜廷隐率兵千人护卫,自杨刘渡河,间道进入魏州,助罗周翰守城;朱温自己则亲率大军屯兵于白司马阪以防备各路侵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