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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章 还乡桥（第1页）

刘知远率军自寿阳折返之时，晋少帝石重贵一行已经到达了幽州。

当唐之末，幽州远在中国北部边境，中原皇帝的御驾从来就没有到过这里，自打十二年前石敬瑭将“燕云十六州”割让给辽人后，幽州的汉人便硬生生变成了中国之人所说的夷狄辽人了，但在他们心里，却还固执地把自己看成是中国之人，说写的依然是汉语，习俗也全和中原之人一样。当幽州汉人听说晋朝天子要从幽州经过时，竟然是万人空巷，倾城而出，争着要看看这个曾经至高无上的晋国皇帝。然而，此时的石重贵虽然刚到中年，但看上去却已老态龙钟，面色蜡黄，憔悴至极，身上穿的是一身满是油污的素服，头上挽着一条黄带，又脏又破。观者无不唏嘘叹息，有些汉人更是泣不成声。

幽州戌将奉耶律德光之命，将石重贵接到了府衙。赵延寿之母带着不少食物、菜肴也来探视。在幽州驻留了十来天后，石重贵一行继续北上，路经蓟县梁鱼，过了一座小桥，就到了原来的契丹边境了。

石重贵驻足桥上，回首南望，两眼热泪直流，不住地叹道：“一过此桥，不知道还能不能够再生还故乡了！”

后来，此桥即被称作“还乡桥”。

行至榆关，辽人就再不供给他们任何东西了，看来是想让他们自生自灭。此后，越往北走越是荒凉，很少再能看见人烟，更不用说城镇村落了，偶尔能看到的也就是一两个放牧的辽人，更多的则是各种各样的飞禽走兽。后人有诗说契丹风物道：

燕疆不过古北阙，连山渐少多平田。

奚人自作草屋住，契丹骈车依水泉。

橐驼羊马散川谷，草枯水尽时一迁。

汉人何年被流徙，衣服渐变存语言。

力耕分获世为客，赋役稀少聊偷安。

汉奚单弱契丹横，目视汉使心凄然。

石瑭窃位不传子，遗患燕蓟逾百年。

仰头呼天问何罪，自恨远祖従禄山。

石重贵一行，每天晚上只能在野地上露宿。此时，三月刚过，天气已经渐渐变暖，但是，每到夜晚，仍是异常寒冷，石重贵坐在帐篷里，耳听着帐外各种野兽恐怖的嚎叫声，想着过去锦衣玉食的奢华，常常是百感交集，整夜里啼哭不止。后来，石重贵慢慢也就习惯了，不过，他们剩余的东西已经吃完了，只能以野菜充饥，宫女、从官就连赵莹、冯玉、李彦韬等大臣，也不得不去采集野果、摘挖野菜。

一行人好不容易到了锦州，这才见到了人家，其中还有不少汉人。进城不久，辽军兵士就强迫着石重贵与皇后、妃嫔去给耶律阿保机的坟墓烧香磕头。石重贵倍感屈辱，哭道：“薛超害我，当初不让我死，以至于有今日之辱。”

冯皇后暗地里令左右寻求毒药，欲与石重贵一起自杀，但却没寻着。

直到六月中旬，石重贵一行才渡过辽水，抵达黄龙府，也就是耶律德光所指定的安置之地。刚刚安定下来，述律太后又遣人来召石重贵一家及众大臣，让他们前往怀密州与她相见——怀密州在黄龙府西北一千多里。

述律太后还特地问左右之人：“其中有没有符彦卿啊？”

左右答道：“没有，听说被皇帝遣往徐州任节度使了。”

述律太后大为生气：“皇儿留此人在中原，实在是太失策了！”

石重贵一行到达辽阳后，冯皇后见石重贵自从北行以来，饱经风霜苦难和羞辱，实在不愿再让他受苦了，便再次命内官去寻找毒药，但是，仍然未能找到。

耶律德光得知刘知远称帝后，连忙任命耿崇美为潞州节度使，高唐英为相州节度使，崔廷勋为河阳节度使，命三人各自率军扼守要害之地。

刘知远率军回到太原后，担心军饷不足，打算向百姓借贷钱财以赏赐将士，其妻魏国夫人李氏却谏道：“陛下凭借河东创立大业，还没有给河东百姓任何恩泽呢，就想先夺取他们赖以生存的资财，您觉得这合适吗？您口口声声说要救民于水火之中，难道您就是这样救民的吗？”

刘知远道：“夫人所言极是，不过，眼下军资不足，你让我有什么办法？”

李夫人道：“宫中还有些东西，全部拿了去分给军士们吧，虽然少了点，您给他们说清楚，总比百姓们有怨言强吧。”

刘知远连声称好，依言而行。百姓们闻听此事，大为感动，皆纷纷自愿捐献。军士们也人人心服，并不计较多寡，一时士气极为高涨，纷纷要求南下攻伐辽人。

刘知远大喜，先遣史宏肇率兵攻讨代州，以除肘腋之患。史宏肇领命出军，抵达代州后，一鼓而攻陷州城，将辽帝任命的代州刺史蒋晖斩首示众。

此时，刘知远称帝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天下，潞州巡检使王守恩、判官高防、节度副使赵行迁首先举潞州归附，紧接着又有十几个藩镇举旗响应，更有不少藩镇纷纷发动变乱，尤以相州、晋州、澶州为最。

首先是相州。滏阳人梁晖率领数百人对抗辽人已有半年多了，闻听刘知远称帝后，当即密遣使者至太原，想要归附。刘知远正准备遣人迎接，磁州刺史李谷却突然送来密表，建议让梁晖直接袭取相州。刘知远大呼好计，即遣使命梁晖相机行事。

梁晖侦知，耶律德光新任命的节度使高唐英尚未到达相州，相州又存放着很多兵器，而且守备不严，便连夜率其部属抵达相州城下，先命几位壮士翻越城墙，打开城门，然后一拥而入，直奔辽军军营，将犹在睡梦中的数百名辽人兵士全都杀死。但是，辽军守将却突围走脱。梁晖就这样占据了相州，自称留后，上表太原，奏明原委。

接着是晋州，晋州留后刘在明受耶律德光之召前往汴州，刘在明命节度副使骆从朗临时主管军府。刘知远得知此事后，即遣张晏洪、辛处明等人至晋州求见骆从朗，劝说骆从朗归顺。不想，骆从朗不但不答应，而且还将张、辛二人囚禁了起来。晋州都将药可俦听说后，不禁大怒，当即率兵攻入了府中，把骆从朗杀了，救出了张、辛二人。此时，赵延寿之子括钱使赵熙正在晋州帮着辽人搜刮钱财，晋州百姓早就对他恨之入骨，一听说药可俦起事，就趁机涌入了州衙将赵熙乱棍打死。诸军遂推举张晏洪为留后，辛处明为都监，举州归顺了刘知远。

随后是澶州，澶州节度使耶律郎五为人极为凶残，澶州人大受其苦，纷纷聚众造反。水运什长王琼与夏津义军联合，率领一千多人，先是趁夜袭取了南城，随即又毁掉浮桥，将耶律郎五包围在牙城之中。耶律德光听说后，大为惊惧，他明白，澶州乃辽人北归的必经之地，一旦有失，在中国的辽人就将有全部覆灭的危险。于是，只得命郓州节度使李守贞、魏州节度使杜重威回镇，率军救助澶州。王琼见辽军声势太盛，只好退出澶州，屯兵于澶州近郊，遣其弟王超向太原求救。刘知远厚赐王超，先让他返回，随后即率兵增援。然而，王超还没回到澶州，王琼即已兵败，被杜重威斩杀了。不过，耶律德光也为此惊出了一身冷汗，自此，便产生了尽早离开黄河之南的想法。

延州节度使周密昏庸贪财，将士们兴兵作乱，将周密赶到东城，推举高万金之子延州录事参军高允权为留后，高允权当即遣使太原，奉表归降了刘知远，刘知远命高允权放周密出城，周密这才得以放弃东城投奔太原。

丹州都指挥使高彦珣将辽人任命的刺史杀掉后，自称留后，也遣使归降了刘知远……

刘知远称帝后，不到十天，就已有十几个藩镇归附，捷报连连报至太原，刘知远大喜过望，随即又分遣使者前往各地，到处张贴公告，安抚逃往山谷避难的百姓。

刘知远知道大势已定，这才颁下诏书，立后组阁：立魏国夫人李氏为皇后，以皇弟刘崇为太原尹，以从弟刘信为滑州节度使、充侍卫马军都指挥使，以史弘肇为许州节度使、充步军都指挥使，以杨邠为枢密使，以郭威为副枢密使、检校司徒，以苏逢吉、苏禹珪为宰相，以太原副留守白文珂为河中节度使、检校太尉，以孔目官王章为三司使、检校太保，以王守恩为潞州节度使，以高允权为延州节度使，以赵晖为陕州节度使，以皇长子刘承训为左卫上将军，以皇次子刘承祐为左卫大将军，以皇三子刘承勋为右卫大将军，以刘崇之子刘承赟为右卫上将军。

诏书刚下，王守恩突然送来军报，说辽潞州节度使耿崇美屯兵于泽州，正准备攻伐潞州。刘知远此时南下之心已定，便命刚刚从代州凯旋的史弘肇率领步骑军一万救援潞州，然后经略黄河之南，同时又遣阎万进率兵北上，以分散辽军兵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