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州设宴款曾家一行人,而清沅也算是客人,男女有别,唐氏带着两个女儿也为她在次间摆了一桌席面,这样大的阵仗实在有些让她受宠若惊。
而唐氏自然有她的打算,她为清沅夹了一筷子清蒸鲥鱼,笑着说:“世侄女快尝尝,我们府里的厨娘就这道菜是做的最好的。”
清沅嘴里称谢,心中却有些膈应,大户人家的席面,都是用公筷夹菜,主母也不会亲自为客人布菜,不知是这唐氏规矩如此,还是想刻意在她面前表示亲密。
寂然饭毕,丫头们上了茶给众人漱口,唐氏也懒得与她应付,终于切入了正题:“伯母有桩事,说出来也不怕世侄女笑话……”
清沅不答,想听听什么事情值得叫她笑话。
唐氏继续:“伯母这两个小女儿你也认识了,自幼懂事识礼的,她们京城外祖母一家几次来信都说想得厉害,她们两个一片孝心,每每看了信却也只暗暗垂泪,却从来不敢说出来叫我们做长辈的烦心,世侄女你也知道,你世伯在任上无法脱身,我又有个尚在襁褓的稚儿看顾,实在是对不住这两个孩儿……”说着还拿出帕子来揩眼圈。
清沅了然,他们一家人打的主意,是希望曾家一并将两位李姑娘一起捎带上京,这话当然不好对曾瑜说,传出去外头都会说李家不庄重,若由她来开口,这曾家自然不太好拒绝。清沅又好气又好笑,她女儿的名声是名声,她的就不是吗?既想攀人家贵公子的高枝儿,就该想好了要豁出脸面来。
她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对唐氏感叹道:“我怎么会笑话呢,两位姐姐果真孝顺啊!”
就没了?唐氏拿着帕子的手一顿,这丫头是装傻还是真听不懂。
她也依旧不放弃:“哎……这两日来世侄女与她两个小姐妹相处得这么融洽,我看着心里也是安慰,只可惜分别在即,若是你有心,能同两位姐姐一同上京,也算有个照应,你们三个小姐妹的情谊也能延续了。”
清沅看着唐氏慈爱的目光,正色道:“伯母,我心里虽喜爱敬重两位姐姐,可是怎么能为了一己所好,耽误两位姐姐尽孝呢?如今快到年关,两位姐姐虽然思念外祖母,却还是守在伯母身边,可见她们对伯母的心意一点儿也不输啊,不像我,是个不孝的,如今想在母亲膝边尽孝也不能了……”说罢也学着唐氏的样子揩眼圈。
这个油盐不进的小泼皮!唐氏暗暗咬牙。
可这丫头说的又在情在理,把两姐妹至今不动身归于孝顺自己,拒绝地彻底又挑不出错来,唐氏扯了扯面皮:“世侄女别伤心,你母亲定然懂你的孝心,不会怪罪于你的,哎,看着你,伯母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在母亲膝下承欢,如今不能回去看她,只好将一腔爱母之情嘱托给两个女儿,哪里知道却处处犯难,心意难全,好不容易来了贵客,想必贵客们定然愿意行个方便的,你说是不是?”
摆出一副你不答应就是不愿意帮人成全孝心的架势来。
这番话说得有些无赖,她家有难处,别人便一定要伸以援手吗?何况李家夫妇这点心思明眼人也都看得出来。
清沅脱身不得,只好又拿出一副小孩腔调,说着:“伯母如此心念老太太,想必曾家两位少爷一定也会感同身受,愿意帮忙的。正巧此次曾府也是押运寿礼而去,不知道两位姐姐可看到了,好多人呢,我可平生头一次见着那么多的脚夫护院……”
唐氏已经快瞪穿她了,绕了一圈把问题推给曾家不说,还把话题转到脚夫护院身上去,摆明了告诉她:你看,这么多男子,你竟然好意思让两个女孩子同行。
那李蓉芳虽然平时愚钝,这样的话却还是能抓住重点,她在一旁立刻呛声:“这么多男子,阮妹妹你竟然好意思同行。”
清沅立刻适时低下头,自伤着说道:“我原先一路北上,也是曾家可怜我年幼懵懂,愿意伸以援手,我心里虽觉得不妥,可是一想到母亲不舍父亲不愿,自己只能孤身上路,实在不敢有所差错,图惹父母伤心。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已经不能为父母尽孝了,怎么还能让他们担心?我没有蓉芳姐姐命好,能为父母表的孝心竟只能用这种方法……”
说着竟低低哭起来。
李蓉芳被她堵地说不出话来,是啊,人家是父母不愿的,她是父母自愿的,人家是年幼孤身飘零,她们是姐妹远上探亲,怎么能一样,曾家愿意帮她是出于仁义,曾家凭什么来带她们姐妹俩?
唐氏瞪了不中用的女儿一眼,对清沅这个滑不留手的小狐狸没办法,她放下了一直以来的笑面孔,强颜安慰着她:“世侄女快别哭了,今日你也累了,快别伤心了,倒是我的不是,引得你思乡,快回去早些歇息吧。”
清沅点点头,抹了抹眼睛,告退出门了。
“娘!”李蓉芳嚷道:“你看她,讲话一点规矩都没有,长辈说什么就该应着,她还敢处处顶嘴!”
“你还说,”唐氏恨声道:“你还比她上大一岁,你看看人家,讲的话滴水不漏,就连我也没办法,你呢,说句话被人堵得大气儿也不敢出,我是她什么长辈,能用身份去压她!”
“母亲别恼,左右还有父亲那里,若曾家松口,也就没这丫头什么事了。”李蓉怡劝慰母亲和妹妹。
唐氏点点头,“还是你懂事些,母亲都是为了你们,若是能成,你们记得在那几位公子面前露个脸儿就好,能让她们有个印象,以后的事就……”
“母亲……”李蓉怡跺跺脚,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已经懂得害羞了。
唐氏看着小女儿还是犟头犟脑不开窍的样子,厌烦地挥挥手,“快下去吧,早些歇下,明儿等我传话。”李蓉怡才拉着妹妹的手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