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之前一切都很顺利——阮立杰和洛剑起了冲突,而自己成功复现了对方不可被检测的敌意。接下来他只需要借对方被关在禁闭区的机会,名正言顺地对阮立杰进行情绪状况测试,获得第一手资料就好。
宫思忆做了足够充分的准备。
等到阮立杰被疼痛刺激到极限,对自己产生巨大的敌意,他便可以打开对方的头盖骨,向脑内埋入检测探针进行状态取样。用充足的药物和助理机械打下手,他也有自信在日出前将对方恢复原样。
只不过为保证对方神智清醒,整个过程无法施加麻醉。开颅过程可能会稍微麻烦点,但只要消除阮立杰的记忆,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对方没有半点损失。
自己没有违反主脑定下的任何规则。
可和联合治疗时相反,他打一开始就碰了壁——阮立杰的情绪完全不受他的控制,被对方那双漂亮但黯淡的黑眼睛盯着,宫思忆总觉得自己的后背像扎了毒刺。
和自己预想的不同,所有用来施加精神压力的元素统统没有生效,阮立杰非但没有逃避自己被刺穿的可怖景象,反而细致地观察起给自己制造疼痛的机器。
没关系,宫思忆默念,加大了疼痛剂量。
他的真正身体不在这里,这只是个遥控人形装置,对方绝无可能伤到自己。没关系。
这次疼痛加量起了效。那个被绑牢的年轻人面色苍白,低低地唔了声,眉头紧锁,汗水不停流下。
“别勉强。”
宫思忆努力让自己听上去温和些,慢慢转过身。“没关系,爆发出来就好。阮先生,这不是联合治疗,忍着只会遭更久的罪。你……”
他话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
机械台上的人在笑。那不是冷笑,也不是假笑,更不是愤怒的笑容。那个被金属针刺穿的年轻人笑得真诚,还附了几分狡黠。
“想听我尖叫,你还不够格。”
他说,被汗水沾湿的黑发紧贴皮肤。“另外,我也不喜欢被你叫做‘阮先生’。”
面前的景象有种残酷的美感,但清楚对方承受着怎样的疼痛,宫思忆心里一阵发毛。
疯子。
按理说,这个疼痛级别已经足够让大部分人失去意识,他本应得到几声模糊的、充满恨意的惨叫,而不是理智的话语。这个人很危险,宫思忆心想,在取得数据后,自己说什么也要把他交给秩序监察,甩掉这个烫手山芋。
哪怕是被扣掉一点行为分数,他也认了。
他处理过不少精神出现问题的病患,从未有人出现这个等级的异常。此刻对方毫无保留地向自己展示獠牙,搞不好有早有准备,这个认知让他的内脏抽搐起来。
宫思忆深吸一口气,又把疼痛调高了一个档位。
可情绪数值监测像是坏掉一样,一直维持在一个相当不错的位置。没有愤怒、仇恨、敌意。如果要定义这个病人的状态,他对自己的态度更像是……觉得可笑。
宫思忆心脏在下沉,变得越来越冷。自己明明是拥有权力的支配者,这会儿却心慌意乱,以至于生出几分恐惧。
“你也别勉强,宫医生,还是放开我吧。”
见对方的脸快和墙壁变成一个颜色,阮闲一字一顿地吐出词句。趁宫思忆反复确认情绪数值,他时不时看向门外。
圆窗那边透出光屏的一点点光,看样子唐亦步正忙着飞快地破解什么。那仿生人还偶尔探出脑袋,向自己挤挤眼。
“我保证再也不发怒了,你看,现在我不是做得挺好吗?”
阮闲冲唐亦步回了个笑,随后继续火上浇油。
疼痛在他全身游走,血管里的血液像是变成了沸油。可意外的,阮闲没有太过痛苦,反倒有些轻松。比起当初手腕上的伤口带来的痛,眼下的疼痛不值得一提。
唐亦步的假设是正确的,这是他第一次准确捕捉到真正属于自己的“痛苦”,而非愤怒。
阮闲的心情着实不错,可怜旁边的宫思忆快被他笑到精神崩溃。
“我本来不想做到这一步。”
宫医生嘴里快速喃喃,“没办法,看来只能调换顺序。真是的,何必呢?”
晃动的影子在脸上游过,阮闲抬起头,看到了正在活动的取脑机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