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怀尧不疑心,是因为他亲眼看着阜远舟最后心甘情愿喝下那杯毒酒,在信任之前就已经烙下他心如死灰的那一幕,外加多多少少的私心。
阜远舟也一度觉得自己受不了这二十一年信念一夕崩溃的绝望,只是,他在记忆逐渐恢复后突然发现了在此基础上竟是有外力干扰的迹象,直到现在还没完全恢复。
在他神志不清的时间里,能接近他又有能力动手的,无非就几个人而已。
顾郸将眼睛瞪得更大,脑子几乎一片空白。
天生贵胄的男子微笑着轻轻把食指按在唇上,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示意他别乱说话。
顾郸一脑子混沌,理智却疯狂地拉拽着他,让他没敢贸然出声。
“顾太医你说,本王为什么突然就疯了呢?”
阜远舟侧了侧头,重复地问。
“……下官、下官不知。”
“是中毒伤了根本?还是打击过大?”
“下官不知……”他有些徒劳地重复。
“抑或是,有人在本王中毒之后又做了什么?”
这个半百老人腿一哆嗦。
每做一个猜测,阜远舟的神情就温柔一分,和过去的仁德君子一样,唯见君子端方如玉如壁,风华无两,姿仪绝世,“中毒之后自然是任人摆布了……不然,有谁能在本王清醒的时候动手脚?”
“那么,是你吗,顾太医?”
“不不不是……”
“是吗?”
男子好似漫不经心地张开手,露出手心的一个小纸包,乌黑的眼锁在了他身上,“那这个,是什么呢?”
顾郸只感觉整个心脏像是爆鸣一样炸响了一下,仿佛喉咙被一只冰冷的鬼无常之手猛然扼住,任何话语、情绪甚至吐息都被掐灭在这个身体里……就如同死亡拂过身体。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得到这个东西?为什么他会知道这是什么?
“本王的药膳里,不正是有这个小小的‘调味料’么?怎么,不向本王解释解释?”
为了保持安静,四周的宫人已经出去外面候着了,外殿只剩下两人,顾郸全身僵硬地看着他慢慢靠近,目光相对,铺天盖地的威压滚滚而来,连空气都好像开始不再流动,迫得他几乎喘息不能,连跪下都做不到。
“殿……殿下……息怒……”
“是为了皇权?为了维护皇兄的皇权?”
阜远舟脸庞上描绘出有些玩味的神色,明明在微笑却感觉不到笑意,随即渐渐冷凝阴沉下来,“皇兄似乎什么都没说,你就亲自给本王判了一个叛逆的罪名?”
提到阜怀尧,顾郸明显浑身一瑟缩——那个他追随着的人冷锐勾魅看起来冰冷血腥而不详,却是他立愿侍奉一生的君主。
“你的忠心本王很欣赏,不过你要记住,忠心也是要头脑的,误杀盟友反惹杀身之祸什么的,那就太蠢了。”
阜远舟眯了眯眼,又睁开,随着眼睑的渐渐上移,双唇在俊美的面容上缓慢地划出危险的弧度,那双黑色的眸子却像是如一泓墨潭,幽寒彻骨,像月夜下追风傲雪的剑光,没有那个他尊敬并且倾慕的兄长在身边,那隐藏在躯壳下尖锐的棱角变得越发明显,而本人根本没有遮掩的意思,“而且,若是本王和你来比,你猜猜,皇兄会选谁?”
会违抗命令的属下,铁血冷漠的天仪帝会留吗?
没有君王会留一条不听话的狗,尤其是,这条狗并非无可取代的时候。
而现在的他,仍是文武盖世能为阜怀尧所用的乖巧听话的弟弟。
对方的话外之意太明显,顾郸一动不敢动,冷汗像是蛇一样滑腻腻地顺着额头滑下来,他用一种近乎恳求和绝望交织的眼神望着面前的男子,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咯咯声。
阜远舟不为所动,直起身子,轻声一笑,声音也恢复到原本的模样,连浓墨般的眼眸都变得清澈如初,“顾太医,既然我的身体已经好了,你每隔几天送来的药膳就停了吧~~~”
正好有宫女路过,听到后掩嘴偷笑——没想到殿下怕吃药。
顾郸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胡乱地点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