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祝微星愣于原地半晌,僵硬的朝家里走去。
恍惚着迈进七号楼时,余光似又在墙角掠过一抹红影。傍晚的羚甲里,像台上世纪的黑白电视机,一切画面都是灰淡褪色模糊重影。祝微星迟钝地回头看去,什么都没发现的他,只当眼花,疲惫的叹出一口气,继续走进楼里。
神思不属的他又差点和下楼的人撞上,道了歉一抬头,见到是梁永丽。
女孩没在意,注意到祝微星胳膊上的黑纱,主动安慰道:“节哀。”
祝微星想起几日前在医院遇到梁永富时他提过梁奶奶也在住院,便关心了一句。
梁永丽摇头:“不大好,拖时间而已。”
虽不喜那老人,但于当下听见这坏消息,祝微星心中也有些不好受。
梁永丽却忽然说:“你大概不知道,比起弄堂里父母双全家境过得去的孩子,或许因为住得近,我从小最羡慕的那个人反而是你,因为……你一直有最好的哥哥和最好的奶奶……”
“长大后,我还是羡慕你,你虽然用错了方法,但你敢追求自己真正喜欢的一切,不管是人,还是未来……而现在,你更是了不起,是我羡慕都羡慕不来的人生……”
梁永丽也不是想和祝微星交心,不过是擦肩而过的有感而发而已,说道了两句,才觉自己矫情了,尴尬一笑,断了这话题要继续下楼,却被祝微星喊住了脚步。
祝微星问:“你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告诫我?”他指的就是撞破梁永丽在咖啡馆做私人地陪的那次,对方曾对他说过“在未彻底了解一个人前,别太信任他,哪怕是你身边最亲近,看似对你最好的人”,祝微星当时就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可他不愿去信,甚至故意扭曲到梁永富头上,如今想来,是不是她从她哥那里察觉到了些秘密才特意来提醒自己,可祝微星又不认为梁永富会把这么重要的消息透露给妹妹听。
梁永丽想了想,竟一下明白了过来,她说:“你终于知道了。”
祝微星奇怪:“你怎么知道的?”
梁永丽笑,竟给了祝微星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我看出来的。”
祝微星皱眉,他敢说连苗香雪和土匪军团都没有人发现那人不是原装,为什么梁永丽会看出来?他要问为什么,又忽然之间,像是明白了。
什么人会比一个自小对儿子缺乏关注的母亲和一群心眼比得上电线杆粗的兄弟们更注意到一个人的变化?
除非她对他关注已久,她对他牵心挂念。青涩的,细腻的少女心事。
所以当那个人忽然不见了,她才会比谁都先一步发现。
祝微星沉默半晌,轻轻的问:“什么时候你发现他变了的?那场车祸后吗?”
梁永丽知道祝微星察觉了自己的心思,她也没掩藏,回忆道:“不全是,车祸后我能感觉到原来的他还回来过几次,但渐渐的,就彻底消失了。”
“现在的这个人,倒也不是伪装,他们本就很像,特别特别像,无论是脾气还是性格,周围的人看不出,也是正常……”只是梁永丽记忆里的那个男生,不太会冷静思考,更冲动也更单纯。
见祝微星拧眉,像陷入自抑的纠结,梁永丽说:“我虽然提醒你应该有些防备心,但是……我也觉得,那个人对你的好,并不掺假,和他对别人,是不一样的。”
祝微星一怔:“我知道……”
梁永丽又道:“就我所知,姜翼的脾气,我指的真正的姜翼,如果他不答应,就算是死了,就算鱼死网破,他也不会由着人随便支配驱使自己的壳子。”
祝微星问:“你觉得过去的姜翼是自愿的?”
梁永丽:“当注定要离开时,如果有一个更好的人能代替他活下去,让亲人朋友在没有察觉间得到照料,避免伤心,这种理想化的选择,的确像他,会做的。”
祝微星不语,像没有预料会从梁永丽口中听到这样的答案。
梁永丽也不是来给祝微星做感情向导的,她只是表达完自己的想法,便要离开。
走时又想起了什么,回头道:“羚甲里要拆了。”
祝微星一愣。
梁永丽道:“我昨天晚上听午山的吕经理打电话时和人提到的,年底前“白金走廊”项目就要动土,拆迁组下个月就会进驻和居民谈合同,如果你有后手,应该考虑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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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微晨不吃饭。
没有奶奶指点,祝微星只会水泡饭,他怕没营养,叫外卖,买小炒,甚至去焦婶家打包回来,哥哥都不吃。
最后还是他跟着网上的菜谱勉强炒了盘四不像的炒饭,哥哥才动了一点。
他也不出去捡垃圾了,每天都抱着那新的布包蜷在门口,像等着谁回来,只有祝微星和他聊天时才会看弟弟两眼,活络一点。
祝微星实在放不下心,连学校都请了几天假没去,只陪着祝微晨说话谈心。
他跟哥哥说故事,说风景,说外面的见闻,短短几日,比几年的话聊的还要多。
哥哥不太会回应,但他会认真听,听到有趣处,就侧头轻轻摸着新挎包,像想让怀里的东西也知道知道,高兴高兴。
“……等我没那么忙了,我们就出去旅行好不好,哥哥喜欢城市还是乡村?我们就住在城市里……还是乡村吧,有些村庄很有意思,年节时特别热闹,会舞龙舞狮,还有庙会街市,我曾经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