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自那日后,颜止心中既愤且伤。活了数十万载,头一回有了在意之人,头一回尝到了情爱滋味,亦是头一回被人气到不知所措。他不是心系苍生的神尊,他也并不在意世间如何变幻。然而他最为在意的那人,竟是将他解释的机会都抹杀了去。他不在意她是否纵容属下伤了景凉,也不在意她在气头上说了多么难听的话,然而,这一切的包容她却并不知晓。他怒了,怒她竟说出再也不回竹屋这般的狠话来。是否纵容了她太多,才会使得她如此骄横跋扈,才会让她任性的以为,她的胡作非为全都会被他所原谅。
颜止已在屋中静坐了数日,就连景凉不再到寒冰床上闭关也无心顾及。此刻满心满眼皆是洛倾的身影,欢笑的,忧伤的,哭泣的,惊慌的。。。。。。脑中不断闪过以往相处的片段,虽然已极力地控制,却仍是阻挡不了那一个个调皮的洛倾不断地自脑中蹦出来。
他干脆传了消息给苍宿,搬进了紫竹林的宅院中。成天与苍宿下棋,然而苍宿的棋艺实在太烂,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是结局。他又开始往天宫跑,跑得弑天都开始笑话他,这数十万载也没有这数月里跑得勤。然而他无心计较,成日里除了杀棋便是与人比武,偶尔也跟着苍宿出去斩杀凶兽。可即便如此,夜深人静时,他依旧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所以他也常常潜入招摇山,偷偷地看她的睡颜,痴迷又宠溺。
然而这样的日子终究败在了他对她的思念上。恰逢弑天召集神族众人到天宫商议锻造天宫一事,他便趁机奔向了招摇山。
顾不得让守门人先去通传一声,他直接飞往山顶,停落在宅院前。以往皆是深夜前来,他不曾仔细打探,如今一抬头,便能瞧见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凤倾殿三个大字,却不是出自她的手笔,他微微蹙眉,想着日后定要将自己的名字加上去。
抬脚踏入宅院中,然而翻遍了宅院也未曾见到半个人影。他有些纳闷,莫不是他被人察觉了行踪,全都躲起来了?他摇了摇头,又顺着宅院外的石板路往后面走去。大片的桃花渐入眼帘,他有些怔愣,竟不知这后山上竟还有这等美景,如入幻境,右方有一方池子,说池子也不大准确,更像是一潭湖水。他倾身探了探,瞳孔微缩,这竟是一潭洗生池水,果真是好宝贝!难怪她乐得在山中长居。
想着她发现这后山的欢喜模样,他唇角微勾,望了一眼前方无尽的石板路,又继续朝前走去。行了约摸半个时辰,他伫步望着前方的一大块山壁。这里头究竟藏了什么秘密,竟使得她设下如此繁琐的结界来!他不断挥动着手臂,不过片刻功夫,便将结界打开了个小洞,容他一人通过。
踏步走进去,里面的景色突然变了个样。脚下依旧是石板路,然而四周的桃林却变成了紫竹。瞧着熟悉的庭院,雪白的石桌,他仿佛回到了紫竹林。就连庭院中的一花一木都不曾变换过方位。他端立在庭院中间,既惊且喜。他从不知她竟是如此深爱着紫竹林,原来说什么不再回去、什么没有爱慕之意全是骗人的。
越想越开心,连眼角眉梢都带了笑意。他越发坚定了步伐,朝着外头走去。他要向她表露心迹,要让她知晓他的心意。他不愿再受思念的折磨。
他一路往回走去,脚步如此地迫不及待,然而,将将回到方才路过的池子,笑意便僵在了脸上。前方不远处,洛倾正娇羞地低着头,莲肆不停地说着什么,手上拿着编织的桃花环,正往她头上落去,一旁斜倚着围栏的血凤在拍手叫好,还有个陌生的小子正翻动着桌上的吃食。几人的笑容瞧着那般融洽,亦那般刺眼。
他感觉自己的心口有些刺痛,方才的甜蜜美好再不复见。袖笼中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他仍是勉强镇定地开口:“几位好兴致。却不知我来的是不是时候。”
洛倾几人闻声回头,面上皆有些怔愣。莲肆懊恼自己尽顾着逗她开心,竟连外人进来都不曾发觉。血凤和龙翊皆是皱紧了眉头,眼中燃烧着怒火。唯有洛倾紧紧盯着他瞧,微微皱着眉头,似在想些什么。
颜止自动忽略了眼神不善的三人,紧紧地看着她,却见她恍然大悟般,指着他道:“呀,颜止!我说怎的如此眼熟,竟是你来了。”
他一怔,有些不敢置信:“你瞧了这般久,竟只为了说这话来气我?”
洛倾尴尬地挠了挠头,吐舌道:“真是对不住,自上次一别,竟是不曾前去竹屋看望你。乍一见,就有些认不准了。”
颜止微微皱眉,正待要问她故作不知那晚之事,可是还在生气,却被一旁的莲肆抢先了话去:“颜止神君真是好闲情!如此大驾光临,水渊也不上来通报一声,如此怠慢了神君,真是抱歉。”
瞧着莲肆那一脸挑衅的表情,他微微眯了眯眸子,寒声道:“我是直奔着顶峰而来的,门童并不曾知晓。如此说来,倒是我鲁莽了!”
“岂敢岂敢!”莲肆斜倚着柱子,邪笑道,“神君向来不按规矩行事,我等又怎能祈望神君能正儿八经地自山下走上来!”
颜止眯着的眸子越发危险,血凤连连擦着冷汗,此刻见苗头不对,赶紧出来打圆场:“神君客气了,来者是客,莲肆烤了些野味,不若坐下来与我们一同品尝品尝。”
“你这是说的哪里话!”莲肆忽而闪至颜止跟前,唇角微勾,道:“在下手艺拙劣,想必依着颜止神君的品味,必定不能入口,就不强人所难了。神君若有事,交代了他们,我便送他下山。”
颜止轻扫他一眼,绕过他的身子,坐在石桌旁,拿起一截兔腿,优雅地撕下一片肉放入口中,咀嚼几下,吞进肚里,方才开口道:“怎的将自己形容得那般拙劣。不过话说回来,虽说你人不怎么样,做的吃食倒甚是可口。”
莲肆黑沉着一张脸,挨着他坐下,拿起一块肉,恨恨的吃了一大口。洛倾茫然的看着他二人唇枪舌战,有些不明所以。见终于消停下来,这才纳闷道:“你二人这是结了什么梁子,竟要如此争锋相对?”
莲肆瞪了颜止一眼,咬牙切齿道:“怎会,我二人可是友好得紧。”
血凤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坐到洛倾身侧的石凳上,这才开口道:“颜止神君不常外出,此次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颜止瞟了洛倾一眼,见后者正专心地吃着野味,淡漠道:“神族有些事情需要商议,我特意前来带洛倾回去天宫。”
“这天宫的人手何时如此缺乏,竟劳得神君亲自前来相邀。”莲肆邪声怪气地讽道。
颜止懒得理他,直看着洛倾道:“你身为神女,自当是要前往天宫的。我瞧着时候也不早了,不若即刻便启程罢!”
他满以为洛倾会一口答应,不料她将最后一块肉扔进嘴里,不紧不慢道:“急甚!你且先回去罢,待会儿我让莲肆将我送至昆仑山下便是。”
颜止将手中吃食一扔,站将起来,怒道:“莲肆莲肆,他不过一介魔族尊者,何以时常与他厮混在一处!当初你将景凉扔在我面前便随他走了,如今那污秽东西在竹屋内来去自如,你竟在此与他眉来眼去,洛倾!你简直欺人太甚!”
洛倾被他吼得来了火气,吐掉口中的食物,提高了嗓音道:“你这人好生奇怪!不过让你先离去,便发如此大的火气!魔族怎么了,我偏爱和他厮混在一起。那景凉又是个什么东西!还能劳得我费神!我怎地不记得这号人物?你如此咄咄逼人,句句带刺,我瞧着是你欺人太甚才是!”
“你。。。。。。”颜止不知她早已将爱慕着他的记忆遗失,只当是她装傻充愣,气道,“如此执迷不悟!简直都要魔障了!快些跟我回竹屋去,我便不同你计较,你爱如何便随了你去。”
说罢,他便要上前拉她的手,却被她躲开。洛倾瞧着他那副强势模样,不知怎的竟生出一丝厌烦来,仿若对他有着诸多怨愤,轻易便被激怒,她咻地站将起来,指着外头道:“你怎的令人如此生厌,你走!招摇山太小,容不下你这尊大神!”
颜止气得面色铁青,指着莲肆道:“他就这般令你痴迷!那你何以在后面隐藏了一处竹渊!叫我好生误会,如此残忍,你竟也做得出!”
“走!你走!”洛倾失控地朝着他大叫。颜止恨恨地拂袖而去。
洛倾瞧着他的背影,忽然涌出一股悲伤,揪得她的心生疼。她有些迷茫地捂住胸口,这陌生的情愫。。。。。。却令她有种似曾相识地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