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有没有一本叫《文化苦旅》的书?&rdo;他问。边问,边递上一张他事先写好的纸条,上面就写着这个书名。他觉得这个书名用上海话一念,声音完全含在嘴里了,别人一定听不明白。
书店职员没看纸条,随口答道:&ldo;卖完了。但他新出的书还有,要哪一本?&rdo;
爸爸怯生生地问:&ldo;新出的?叫什么?&rdo;
书店职员从书架上各拿一本放在他面前,他也不看内容,只要看清楚署名确实是我,就把那一堆都买回来了。我下次回家探望,他很不好意思似的推在我面前,要我签名,然后送给医生、护士。
可以想象,真正不好意思的是我。我问清了这些书的来历,便说:&ldo;爸爸,要送书,问我要,何劳您自己去买?&rdo;顿了顿,我又尴尬地解释道,&ldo;这些书,怕您和妈妈看着累,我没拿过来,也没告诉你们。&rdo;
我心里在自责:真不像话。
但从此,爸爸关照几个弟弟,报刊上有关我的消息,拿一点给他看看。
那天回家,爸爸拿出一本杂志,不知是哪个弟弟送去的,上面有我的一篇答记者问。爸爸指了指他做了记号的一段,问我:&ldo;这话,记者没记错吧?&rdo;
我从来不在意报刊上有关我的文字,拿过来一看,是这样一段对话──
问:请问余教授,对你写作影响最大的,是什么书?
答:小学语文课本。它让我认识了毕生阅读和写作中的绝大多数汉字。
问:再请问,对你思维影响最大的,是什么书?
答:小学数学课本。它让我知道了一系列最基本的逻辑常识,至今我们还常常为这些逻辑常识而奋斗。
我记得说过这样的话,记者没有记错。
&ldo;都是小学?&rdo;爸爸问。
我当时没感到爸爸这个问题里包含着什么,只随口答了一句:&ldo;那是一种性情中语,倒是真话。&rdo;
过后不久,我小学的同班同学沈如玉先生来上海,爸爸、妈妈都认识他。他现在担任家乡的教委主任,专程赶来,问我能不能在母校留下更多的印迹。
我立即推拒,认为在母校,任何人都只是编排在原来学号里的那个普通学生。
如玉说:&ldo;你想岔了。家乡那么偏僻的小地方,能让你在名声上增添什么?乡亲们只是想借着你的例子,鼓励乡间孩子读书罢了。&rdo;
这就很难推托了。我想了想,对如玉说:&ldo;这样吧,找一块砖石,嵌在不起眼的内墙一角,上面可以刻一排与我有关的小字。&rdo;
&ldo;你拟一句吧!&rdo;如玉说。
我拟定的句子是:
在这道矮墙里边,有一位教授完成了他的全部早期教育。
如玉把它记在纸上了。
爸爸在边上不解地问:&ldo;全部?&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