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奶娘的哭声戛然而止,嘴巴张的老大,初雪把那十两银子往她面前推一推:&ldo;姜嫂子,你平日待三爷也好,这些银子你就拿回去,好好做个小生意,三爷长大了,自然也会顾及你,若此时大喊大叫、哭哭啼啼,甚至闹到老太太跟前,等以后说起来,难免面上不好瞧。&rdo;
形势比人强,姜奶娘知道此时想拼了一条命闹到万老太太跟前也是不可能的,只得擦了眼泪,伸手取了银子,把银子放到怀里时不由看着初雪道:&ldo;姨奶奶,今儿小的要走了就说句掏心窝的话,小的这样全是听了那个夏云的挑唆,她说老太太不待见你,要我们平日不用理你,还说老太太是讲规矩的,瞧见三爷和你多亲热心里不喜欢,小的才糊涂油蒙了心,做出这些事来。&rdo;
说着姜奶娘又要哭,初雪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说了声:&ldo;我知道。&rdo;就对外面喊:&ldo;春雀,带着姜嫂子去见见三爷,也是奶了三爷一场。&rdo;春雀掀起帘子进来,请姜奶娘出去。
姜奶娘见初雪毫不所动,果然是对有势力的人不敢下手,专会拿自己这些人作伐,可是算来算去,自己还不是被夏云当枪使了,还是要怪一怪自己。见春雀进来催,只得跟着春雀出去,到文景在的地方和王奶娘说了几句,又重新抱了抱文景,瞧着天也快黑下来,收拾了东西离开。
春雀送走了她回来对初雪道:&ldo;姨奶奶,姜嫂子走的时候还一脸哭相,说全是夏云害了她,姨奶奶,夏云既然这么对你,为什么你不?&rdo;初雪觉得有些累,打个哈欠道:&ldo;夏云是老太太身边的人,老太太比我们谁都看的透,她用夏云自然有她的道理,我们何必在这庸人自扰?&rdo;
春雀哦了一声,怎么都想不出来这里面的道理是为什么?初雪抬头见如此,轻轻敲她一下:&ldo;想那么多做什么,想的少一些这日子才好过些,你倒不如想想,你的嫁妆要怎么准备,算起来婚期也就不到一年了。&rdo;春雀的爹妈年前来求了恩典,说已经给春雀在外订了门亲,就是村里的庄户人家,还求主人家到时把人放出去。
这种事万克己历来是成全的,问过清楚后就应了,连送来的身价银子都没要。春雀听到这个脸不由红了,低头不说话。初雪也没再取笑她,等到厨房的晚饭开出来,万克己也回来了,两人用完晚饭,万克己奇怪地问:&ldo;怎么今儿人还是那些人,感觉她们都和平时有些不同,更恭敬了。&rdo;
初雪只是抿唇一笑没说话,万克己用手敲一下自己脑门:&ldo;我知道了,你今日在家定是处置了一些人,不然她们怎么会突然变了?&rdo;初雪抬头:&ldo;没问过你就处置,你会不会怪我自作主张?&rdo;
万克己顺势把她的双手握在手心:&ldo;怎么会,你是这院里的主母,处置了也是常事,只是原先我还想着……&rdo;看着万克己微皱的眉头,初雪伸手把他的眉抹平一些:&ldo;我说过,要和你过一辈子的,所以有些事,该我来做,而不是总让你挡在前面。&rdo;
终于听到她的这句话了,万克己微微震动,过一辈子,等到白发苍苍看满堂儿女,这是多么美好。
春去了夏尽,转眼一冬过了又是一冬,初雪生的二儿子都已经两岁,万家后院还是那么平静,万老太太当着这一个大家,杨氏李氏初雪各自管着自己院里的事。
再过一个多月又要过年了,算起来出外的万三老爷还有几天就回来了,自从争吵过后,万三老爷年年都出外,每年都是过完年走,再到过年前回来,这种情况万老太太无法多说什么,望着日渐憔悴的李氏也只有心里叹息。
按例又要预备年礼,万老太太把媳妇们叫来商量给各家的年礼,初雪虽是妾,但万克己院里的家现在算是她当,也过来敬陪末座,只是站着服侍没有坐下。
刚算到一半,就有婆子走了进来,先给万老太太行礼了才笑着道:&ldo;二太太,亲家老爷的船已经到了码头,二老爷吩咐小的先回来报信。&rdo;
46母女
杨氏父亲杨翰林在翰林院已经十数年,翰林贵则贵矣,清却够清。虽说这些年靠了万家的银子也谋了几个好差事,但年纪渐老,升迁无望,更别提入阁拜相这样遥远的事情?况且家里人口越来越多,京城虽没到米珠薪桂这种地步,也是生活不易,倒不如上表乞休,回家乡做做乡绅,再说扬州本就富商聚集,翰林在这种地方又是稀罕物,润笔也能收得丰厚一些。
主意一定,就在七月时候上表,本是闲职,朝廷自然准了,又在京里盘桓了几个月,收了些饯别的礼物,翰林院同仁们也做了许多的饯别诗词,这才先上车后到济南换船,风尘仆仆往扬州赶来。
万家这里早收到了信,杨氏也数年不见爹娘心里悬望不止,听到这话面上颜色喜动地道:&ldo;知道了,我这就去……&rdo;说完站起身走出一步才觉得不妥,回头看着笑眯眯望着自己的万老太太那脸不由红了:&ldo;媳妇几年没见爹娘了,心急了些,还望婆婆勿怪。&rdo;
万老太太拍一拍她的手,慈爱地道:&ldo;这是喜事,况且你和亲家他们隔别多年,现在要见到心里欢喜忘了礼也是常事,我怎会怪你。&rdo;自从那年那事之后,杨氏和万老太太之间隔膜渐少,虽然外人瞧着和原先一样,可在这些细小之处,那是大不一样的。
坐在下方的李氏瞧着杨氏面上笑容,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这几年来,外人瞧着他们夫妻、婆媳之间是和好如初,可是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内里的不同。夫妻之间的甜蜜恩爱已经没有了,纵然在最亲密的时候,李氏都能感觉到万三老爷对自己的不同。
平日之间,更不是当年恩爱时候了,生病时候也会请医问药,可是再不会像原先一样亲自在旁边看顾。自己忍不住摔打、发火,他也不会坐在那哄自己开心,而是起身离去,唤进丫鬟服侍。眼里的冰冷早已消失,代之的是淡然。
这样的淡然让李氏心酸,也曾想过弥补,可是怎么弥补竟觉无计可施。想和婆婆再像从前一样,但万老太太虽对她一如往常,但当年的亲热已经消失,就算讲几个笑话,李氏自己也觉得无味,终究只是讪讪坐着。如果当初知道是这样的结局,会不会依旧不管不顾说出这样的话?这些年来,李氏一直在问自己,可是终究还是没有答案。李氏不由握紧了帕子,这个答案,或许要很久之后了。
又有下人来报信了,杨亲家已经下船上轿了,正往这边来,再过一时就该到了。万老太太一边听着,一边吩咐厨房速速备几桌酒席来,这才就着杨氏的手站起来:&ldo;二太太,我们一起去接亲家老爷太太们。&rdo;杨氏笑吟吟地搀着她走出数步,万老太太这才回头对李氏道:&ldo;三太太,你也一起去吧,刘姨娘,你在这里把年礼单子再对一遍就回去吧。&rdo;
初雪恭敬应是,送了万老太太出去,瞧着杨氏面上的喜色,初雪不由微微有点怅然,人人都有亲友、都有故交,只有自己,是一无所有。仅仅只是一瞬,初雪就平复了心情,和丫鬟们继续对起年礼单子来。
刚到了二门时候,就又有下人上前:&ldo;老太太,亲家太太和两位舅太太,几位表姑娘已经下轿了。&rdo;万老太太面上露出喜色,对杨氏道:&ldo;瞧瞧,我毕竟老了腿脚慢,那时赶了出来,亲家太太竟已到了,若要再晚一点,就要亲家太太等,这样多不好意思。&rdo;
杨氏顺着说了一句,不过就是万老太太不老的话,又拿自己做了比,周围服侍的人全都笑起来,李氏身边的丫鬟轻轻扯一下她的袖子,李氏才仰头挤出一丝笑容。
杨母已经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媳,三个孙女走了进来,虽然人口众多,可跟随的丫鬟婆子不过三四个,哪似万家,身后丫鬟婆子一大群。从大门到二门这里,虽只短短一路,也能瞧出万家的富裕。杨母心里品题着,和万老太太各自行礼后才瞧向自己女儿,见到女儿面上笑容依旧,但眉间眼梢之处,却有一种从容,再没几次归宁时的委屈拘谨之感。
杨母心里既欢喜又惊讶,只是总要先和万老太太叙别后情形,不好去问女儿。等到各自行礼毕,到万老太太上房坐下,又是万家的孩子们来见礼,等行礼寒暄完,酒席已经送了上来,又招呼入席饮酒。
杨母不敢多喝,只略喝了两杯就笑道:&ldo;我历来不善饮,又多了几岁年纪,亲家太太,容我逃席吧。&rdo;杨大太太忙站起身扶起她:&ldo;婆婆,媳妇服侍您下去吧。&rdo;杨母瞧她一眼,佯怒道:&ldo;就这么几个人,难道还要你也跟我逃席吗?&rdo;
万老太太已经笑了:&ldo;亲家太太说的是,就让二太太陪您下去吧,大舅太太,你可别想借着由头逃席。&rdo;杨氏巴不得这声,扶住杨母就下去,杨大太太瞧着她们母女走了,故意哎呀一声:&ldo;瞧瞧,还是亲家太太眼尖,本来我想着,服侍婆婆下去,既在婆婆面前讨了好,又逃了席,多两全的事?&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