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苍还未说完,就听见少将军宋绿水喊道:“皇孙殿下怎么晕过去了?”
李惊风原先沉默听着,可是剧痛却愈演越烈,他觉得五感都被人在用钝刀磨,他张嘴想说话,却在瞬间溃堤,软倒了。
他虽感觉不能动弹,但竟然还能听见外界的声音。那名少将军扶着他,脚步匆匆,像是众人环绕而来。
白相师从宋绿水手里接过李惊风,道:“我看看。”
李惊风听见白相师还在轻声回答赤缇的问题:“她不一样…她不是寻常的神仙,她有庙观吗?你去找找?有的仙要千万人供奉,有的神只要一二人供奉……”
阿霁呢?
他晕倒了,阿霁怎么不来找他?他不要这个少将军托着,李惊风想张嘴,却说不出话。
云霁瞧了眼李惊风,道:“也许是受寒了吧。我也不是大夫。”
李惊风眼前一片黑暗,混混沌沌似又到了少时。
在笑尸山脚,每逢新年,老婆子就不再扎纸人纸屋了。老迈的她牵着当时还年幼,被唤作“二牛”的李惊风去笑镇看烟花,趁此机会看看自己在镇子中的儿子们。
云霁领走他的时候,他方才十三,所有的心思想藏藏不住,全部飘在脸上。那一年的新年格外的不同。云霁看到他挂着张脸,问:“怎么?不开心?”
李惊风不敢说,他怕自己说了,神仙要嫌弃他麻烦。
他看到云霁弯腰,将手搭在他肩上,像在红线庙里那般顺手一指——天上集结火树银花,压灭万家灯火。背光处,云霁的发丝都发光。
“好看吗?”云霁笑眯眯问他,“开心了吧?哄你开心的小把戏。”
云霁已经忘了,但李惊风仍还记得。
那时他狂妄生长的绮念已经埋下幼苗。
眼前场景又是一晃,重新变成了庙内结缠的红线,李惊风以为自己醒了,却还是动弹不了。
他听见白相师和云霁在谈话,白相师道:“如果我要带走他呢?”
云霁音色清亮,但是语气却淡淡的,道:“你问我做什么?你去问他。”
“裁衣束发,描眉涂脂,驾车赶马,我怕你少了个跟班左支右绌,做不了事情了。”白相师笑着道,“聊苍之后的人皇正统,长岁星认定的大周皇帝,反正他总是要走的对吧?若是他愿意跟着我走,我去找个差不多的赔给你,怎么样?”
“行。”云霁语气随意。
怎么能答应了?
哪怕他只会裁衣束发,那也有些用处不是吗。不管什么长岁星短岁星,凭什么随意定了李惊风去处?
最让李惊风难言的,是云霁那一声“行”。似红绳抽拉着李惊风的四肢百骸,绞得他痛不欲生。
再去找一个差不多的……阿霁还是会像对他和赤缇一样,点来烟花藤蔓,随意地哄他开心?就像是给狗丢一个肉骨头么?
他以为自己跟着云霁八年,在人间照顾了小瀛洲的神仙八年,会有什么不一样的。
李惊风四肢似乎是入了魔障无法动弹,却还在想,哪怕是让他跟着做一条狗也是“差强人意”么?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青州常州女孩子软糯的口音哼唱着的歌谣。
“野有蔓草,天有鹞雀,我心有思。”
“我思远行,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哼唱间,声音成了李惊风自己的。他看到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过来,身量与他相同,似将什么东西塞到了他的手里。
他想细观那人的面孔,却怎么也看不清,只看见有一对狐耳……还有与他有八分相像的睡凤眼。那人模模糊糊地笑了下,转身身影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