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盛一晚上没睡,他在病房里陪了姐姐一晚上,第一次知道什么是“排恶露”什么是“排气”。
医生会过来按压产妇的腹部,让子宫收缩排出没干净的“东西”,产妇要尽快排气……
他没有亲眼所见,他被请出了门外,清晰的听到姐姐虚弱的哭声,听见她婆婆在安抚她说:“没事,一咬牙就过去了,妈也是这样过来的,女人生孩子就是这样。”
等他再进去的时候看见汗津津的姐姐,她真的好虚弱,苍白的还在发抖,明明之前她是那么风风火火的一个人,可现在被耗尽了一样。
这一夜他才明白,不是孩子生下来就结束了,孩子生下来只是一个开始。
姐姐身体里会排出血一样的“东西”,一张又一张的浸透防湿垫。
不会死吗?
他脑子里反反复复出现这个问题,只是看着就觉得痛苦,全然忘却了孩子诞生带来的喜悦。
可宋修竹的母亲习以为常,屋子里的女人都习以为常。
他走过去,姐姐看见他就哭了。
她颤抖的拉着他的手,显示出从未有过的脆弱,像个小孩儿一样哭着说:“小盛,我想妈妈了,我不想生孩子了……”
况盛握着她的手俯身在病床边,强忍着眼泪安抚她:“不生了。”
宋修竹的母亲却在一旁笑了,说:“傻孩子,等熬过去看到孩子你就不这样想啦,等孩子会叫你妈妈,你就会觉得吃多少苦头都值了,过两年说不定你就会觉得一个孩子太孤单了,还是得有个弟弟妹妹做伴儿。”
他突然体会到了孟真的愤怒,宋修竹母亲这些安慰的话变得那么刺耳,他快要忍不住想让她闭嘴。
这漫长的一夜,他心里恨起了宋修竹,他的姐姐这么痛苦,可宋修竹在家里安然入眠。
他给孟真发了几条微信,他有很多话想和孟真说,想见见她,特别特别想见到她。
他想起雅西亚教堂里,管风琴下的孟真,她的背、她托着酒杯的手指、她回过头来望见他的眼睛。
想起车厢里藏起枪的孟真。
想起沙发里小猫似得孟真。
甚至想起对宋修竹愤怒的孟真……
他意识到这些时刻被孟真变得瑰丽梦幻,没有孟真的时刻变得平淡机械。
况盛知道,他完了。
天一点点亮起来,况韫也痛的一夜没睡。
况盛看着时间,七点半了宋修竹还没有来。
而是奶奶很早就带着汤和早饭过来,询问姐姐排气了没有?排了气才能吃东西。
况盛起身出了病房,给宋修竹打了电话。
倒是很快接了,和他说:“在路上了。”
他等在外面,没一会儿就看见了宋修竹拎着饭盒过来,另一只手里还带了一盒满记的生煎,和一束花,那是姐姐最喜欢吃的一家生煎,最喜欢的紫阳花。
“你回去睡会儿吧,我陪着韫韫。”宋修竹走过来,语气很平和。
况盛一肚子的火就发不出来了。
宋修竹走进病房,柔声细语的说:“今天好点了吗韫韫?我给你买了你爱吃的生煎。”
奶奶和他母亲都笑了,一面说还不能吃,一面夸宋修竹疼老婆还带了花。
宋修竹走到病床边,拿着花低头亲了况韫的额头,叹气道:“辛苦了老婆,昨天是我情绪不好,我实在是看着孩子可怜……”
况盛听见姐姐又哭起来,他其实已经知道了昨天姐姐早产,是因为她闲不住要去公司找宋修竹,半路上就见红出事了。
宋修竹着急忙活的赶过去,怪姐姐不听话,两个人吵了几句嘴。
“怪我怪我。”宋修竹柔声在说:“无论如何我也不该跟你吵嘴,昨晚我后悔一晚上,不哭了韫韫,都是我的错。”
况盛站在病房门口看见况韫抱着宋修竹的脖子哭着说:“是我害了孩子,我后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