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纭苍闻声神色一诧,也朝我看来。
我走上前对楛璃笑道:“这么连名带姓气势汹汹地叫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我有仇。”见她满目隐忍,又努努嘴说:“这等大场面,我岂会错过。”
那边厢洪软浑身浴血,如同野兽一般,姬圆憨与老鸨也猛喘着气。
三人对峙着,良久,姬圆憨道:“软爷如此反其道而行之,就不怕罗镖头怪罪?”
洪软大刀一挥,旁边的桌子顷刻裂成两半,“你们敢动左兄弟,就由不得我不管闲事!”
姬圆憨沉声道:“你可知这左纭苍是什么人?”
洪软声若洪钟:“我管他什么人!只管他救过我的命!”
老鸨笑道:“软爷昨日还好好的,今天又为何跟姬家结梁子?”
洪软冷笑三声,“红晓镖局投诚姬家是姓罗的主意!连主人也瞒着,我何必要服从他?”他说着,呸了一声:“沽名钓誉,没出息的东西!”
姬圆憨面沉如水地望着洪软,道:“听说你家主人身有重伤,闭关三年才可出关一年,你如此与罗镖头反着干,岂不是自断后路?”
洪软冷哼一声,不予理会。
老鸨此时眸光一闪,笑道:“软爷,这俊俏公子的命你只管救了。不过还望软爷看清楚,这公子的两位朋友是什么人?”
洪软听了此话,转头朝我与楛璃望来。见他猛地蹙起眉头,我不由冒了一身冷汗,四肢也僵住了。不想他转而又若无其事地看我们两眼,回头道:“你少唬爷,这两人爷不认识!”
老鸨脸色霎变,厉声道:“软爷你可看清楚了,你身后这位姑娘分明就是霍回箫。你要与姬家闹僵也罢了,连罗镖头要除的人你也要放走?!”
洪软大怒道:“你当老子眼拙?昨日冒犯爷的分明是个男的!”
老鸨气结,正要上前争辩,却被姬圆憨一把抓住,低声耳语了几句。老鸨怔了一下,随即笑着点点头。
姬圆憨拱手道:“若软爷坚持,在下也不便多说。只劝一句,这世上,只有稳住立场的人才能活得长久。软爷莫把自己的命也赔了。”说罢,他与老鸨身形一闪,跃出客栈。
四周沉寂下来,一场打杀早吓走了伙计与留客。不大的房间里一片狼藉,数个重伤打手微微呻吟着,鲜血汩汩四处流淌,在地板交错成痕。浓重的血腥味迎面扑来,顺势潜入我的五脏六腑之中。
身体中的气息仿佛被触动了一般,翻江倒海。腹中泛起一阵恶心,又仿若有一股股的气流直往心脏撞去。我瞬间如踩在云朵之上,眼前花乱头脑发胀,转头七荤八素地朝楛璃一笑:“改明儿咱得好好庆祝。”
随即又是一阵冲荡,恍惚间,满地鲜血越来越近,最后入侵整个视野。
朦胧中仿佛在黑暗里见到一簇鲜血如花,开得如火如荼,我本欲伸手去摘,忽然旁边伸来一直手将我拉住,“小茴儿”他叫我,声音沉朗十分好听。
我心中蓦地温暖无比,侧身看去,只见一个模糊修长的身影。
须臾片刻,天降倾盆大雨,把影子冲散,凉意沁骨。
我翻身坐起,全身上下果真湿哒哒的。耳旁随即传来一声怒号:“受伤的流血的没晕,这小妮子好端端的反倒晕了!我就不信弄不醒她!”
洪软怒气冲冲地拎着水桶,正欲往门外走去,我慌忙下床叫道:“醒了醒了,这水太凉,拿去浇花都得把花浇死。”楛璃站在门口,身上的伤像是刚刚包扎好,问道:“你没事吧,怎么见血就晕?”
我望了望满地的血,皱起眉头:“从前没这毛病,今天这血跟河似的,看得人泛恶心。”
旁边递来一件单衣,左纭苍道:“擦擦水吧。”
我愣了愣,朝自己一望,果如落汤鸡一般。随即接过单衣朝他笑道:“你还真够义气,居然留下帮我们挡那群人。”
楛璃上前无奈地说:“你也真够乱来,一点武艺不会,还逞英雄冲回来。”
我又笑着说:“也亏了你,我才知道自己身子骨结实不怕折腾。”见她神色诧异,我又道:“被你抓着从三楼俯冲砸地板,愣是一根骨头没断。”
楛璃怔了片刻,双眼瞪得像铜铃。
洪软皱起眉头看了看我们,道:“此地不宜久留,先出城。”
12
时值夜晚,永京内城共有十一扇城门,除了西面的旬阳门,其他皆守卫森严。旬阳门外不是官道,而是护城林,草木重生,野兽出没,几乎不会有人走。
我们穿过临河街朝西转几个街巷,走了一个多时辰,便来到旬阳门。
英长泣篡位后,有大臣谏言不如封了这道城门。英长泣却说,能穿过护城林的人,其他城门也拦不住,封了反而显得东西两面不对称。于是城门边只安置了六个守卫,纯属摆设。
洪软打晕了守卫,四人随之遛了出去。
一路冲忙而行,月上中天,树木见密,偶尔从内城传来敲更的声音,三声清响。虽然这两日险象环生,一直没怎么休息,然而脚步却不敢慢下来。
林里葱茏一片高大树木在夜晚黑影摇曳,透出丝丝狰狞的气息。我心中冷慎,不由打了个寒噤。洪软找了块较长的木头,打燃火折子点了火,道:“林子里的野兽怕火光。”随即朝我瞪了一眼,我不解,他又怒道:“叫你跟到我后面来,跟紧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