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悠悠数十载,黑发白头恍眼间,虽垂垂老矣,可往事历历在目。
那人,那情,那景。
犹在心间。
乍闻,故人消息。哪怕万千渺茫,一丝希望,也不远万里,吊唁而来。
华夏,讲究香火传承。
哪怕他们人已经不在了,可他们死后,也总要有人惦念惦记。给他们坟前,烧上一些纸钱,给他们灵前,燃上一柱香。
昔日的那些长辈血亲,当年的那些战友故交。他们身死他乡,他们裹尸而还……
如今,总得有人给他们敛骨,总得有人给他们安排身后事,总得让他们落叶归根,有个安息之所。
这个人,哪怕他于这世间无名无闻。于这繁华世界,泛不起丁点浪花声响。但始终是有人,一直惦念不忘,心里始终有这个人,这份情,放心不下他。
数十万枯骨无数,怎能辨出哪一个是他的尸骨?
沧海桑田,人世变迁,那个人又是否在这被迎回的数十万将士枯骨之中……
虽希望渺茫,但仍心有执念,不远万里千山,跨时光岁月,前来一见。
站于陵园门前,看着不时出现的三两人群,陆续进入陵园之中,想要认出昔日故人尸骨,为其敛骨裹尸,悼念缅怀。
楚风怔然,心中陈杂万千,却步良久后,快步离去。不忍再看,再去细思许多。
数十万将士,尸山骨海无数,又怎能辨出哪一具尸骨是生前之人……
无尽骨海尸山,唯有两具尸身,或可推演出生前身份。
一具尸身,乃是黑衣古僧的佛门前辈高僧“地藏僧人”,化为金身舍利。
“如今已完成楚施主当日之约,小僧可否将我佛门肉身舍利迎回?”
陵园最深处,一处丘岭峰顶,原本林木葱郁。如今冬寒将春,峰顶之上,林木稀疏,只有三两青松,挂着霜寒残雪,露一抹青意。
一身破旧黑衣的老僧人,须发皆白,站于雪地枯林,望着从山下缓来的楚风开口说道。
在这黑衣古僧身后不远处,山巅风雪之中,两具尸身,分两极,相对而立。
东首处,一具佛门高僧的肉身舍利,法相慈悲,双掌合什,盘座。
西首处,一具全身上下缭绕黑色雾气的邪尸肉身,黑发过腰遮面,垂首,而立。
佛家高僧合什双掌之中,夹着老旧泛黄的兽皮。此乃《鬼经》,为九枚龙针相伴而生的无上古经,有御鬼之术,可超度冤灵往生,乃佛家无上至宝。
那不辨面目的邪尸肉身,头顶之上,隐见一枚古匕,尽没天灵盖,只留握柄留于头顶上方。在其身畔数丈远处,便感通体阴寒不适,似有无尽诡异阴邪缭绕。
“数十万战死沙场的将士返回故土安葬,这场大功德之力,你尽数归于佛门肉身舍利之上。而那以无尽尸骨布阵锁邪灵数十载岁月的怨念戾气,却尽数归锁于这邪尸肉身。你佛家之人,便是如此行事?”
这处丘岭小山的峰顶之处,乃是陵园的一处阵眼所在,也是关窍之地。所以黑衣古僧将这两具至关重要的尸身放在此处,布阵行法。
楚风来到此处凝神观察许久之后,方才自那邪尸肉身之上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黑衣古僧缓声说道。
黑衣古僧听出楚风话语之间的不悦之意,两道稀疏白眉不由抖挑刹那,而后平复如初。
“若按我佛门之法,对这邪尸肉身,我自当毁个彻底,以绝后患变数无穷。可是楚施主你当日有言,要留这邪尸肉身由你亲自处理。小僧‘无慧’已按当日之约完成楚施主之托,难不成施主想反悔不成?”
这具佛门高僧的肉身舍利,对于今时今日的佛门来说,意义重大。
所以黑衣古僧‘无慧’对此事极为看重,如今见楚风话语之间似有异义,他原本平静的佛心,不由被楚风搅乱。
听到这黑衣古僧的法号名为“无慧”时,楚风向愣一下,而后恢复过来。
不知为何,楚风听到这个法号,竟生出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好似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个法号之名。
“这邪尸肉身,我自有办法,就不劳你佛门操心了。只是这肉身舍利所持的《鬼经》,乃是原本便属于我的古物。如今你要将佛家肉身舍利带走我不阻你,但你要帮我由佛门觅得可以修习《鬼经》之人,待我日后传授此经。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佛门秘宗的《伏魔咒》,便是自《鬼经》之上的经文演习而来。想来,你佛门之中,对这部古经也有一些零星记载才是。否则的话,你断不会对这具肉身舍利如此上心。”
随着楚风的话语,黑衣古僧无慧的两道寿眉,微微挑动了一下,显现他心底讶异不安。
“一切依楚施主所言,若是别无他事的话,我这就迎我佛门前辈的肉身舍利回归寺内。日后楚施主若是有事相寻,可来我云台山‘朝云寺’寻我。“
黑衣古僧无慧向楚风揖了一礼,算是承认此事。
“好生安置这肉身舍利以及《鬼经》之事,虽我现在忆不起旧事,但我有种强烈的直觉告诉我,他们与我大有渊源,日后我必会了结这段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