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三岁小孩都念着竹曦的好,愿意与他亲近。只是她不知,她口中的那个大哥哥早已不在院中,他去了很远的地方。竹曦很讨人喜欢,街头的老道士,管事蕊娘,府里的小婢子,甚至是一开始并不看好他的陈信,都对他很友善。独独李自牧,不应该冷落他。李自牧摸了摸她的脑袋,让她回去。那小婢子做了错事心虚,逃也似的跑了。院门还是被打开,竹曦过世才几日,小院里的景致还是老样子。李自牧走进屋,抱着凤冠,躺在了竹曦的那张榻上。“这个将军,我实在当得不好。”李自牧无奈地自言自语,“好累啊……阿曦……我该怎么办……”没有人回应他。李自牧疲惫地闭上双眼。今夜,竹曦会入梦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竹曦确实入了他的梦。明晃晃的烛光下,还是这个熟悉的小院,还是这张熟悉的床榻。“牧哥,牧哥!发什么愣呢?”竹曦的声音很兴奋,“今夜可是大喜的日子。”竹曦头上没有凤冠,取而代之的是一支珍珠发簪。美人香肩半露,大红的喜服称得他的肤色有如白玉一般,光滑而又白皙。竹曦笑得灿烂,眼眸灿若星辰。李自牧恍神:“大喜?谁大喜?”“自然是我们呐,”竹曦歪头不解,“阿曦和牧哥!”“我们?”“对啊,”竹曦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阿信,老吴,蕊娘还有你阿姐他们,都在喝我们的喜酒呢!”“好……太好了!”李自牧一时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只觉心里好受,“他们都在!”李自牧一把将竹曦抱在怀里,紧紧地拥着。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涌,这些天的愁苦得以宣泄。“太好了!大家都在!”忽而清冷的问询声响起:“李自牧,抱着我做甚?”苏安?李自牧将怀里人推搡开,赫然是苏安!他猛地退后两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苏安缓缓站起身,墨发垂肩,那只珍珠发簪也化成了白玉簪,身上的喜服也变成月白色的锦衣。“你又把我认成了谁?”李自牧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不……不!我要阿曦!他在哪?”苏安的声音在李自牧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你心里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李自牧捂住双耳,他头痛欲裂:“我不知道……”苏安却指向李自牧的胸口,淡然一笑:“一颗心里住不下两个人。你选择逃避,是因为你习惯了爱我,你害怕改变,害怕他会撼动我在你心里的地位。当你这么想的时候,其实他已经代替了我,占据了你的心。”李自牧心跳如雷,他被一道力量推到,背对着掉进了冰冷而漆黑的湖水之中。“……瞧瞧他,昨日灌了这么多酒,如今日上三竿都不醒!”“就是就是,昨日王妃大婚,李小将军高兴坏了吧!”…………几个婢女你一言我一语,李自牧听得清楚,只是眼皮子沉,怎么也睁不开。大婚?又是谁大婚?自己与宋澜婷吗?李小将军?这个称呼,别人只有在阿姐还没去世之前,才会如此称呼他的。“别贫嘴,快去拿些醒酒汤来。”熟悉的声音……李自牧猛然睁开双眼,汗水浸失了他的里衣。他神情恍惚,隐约见一个人影背光而立。方才梦中的场景还在眼前,难道他又做梦了?那个名字已然呼之欲出:“竹曦!”人影转过身来,那人是苏安。“竹曦?是谁?”作者有话说:这章太抽象了!我重生了!苏安?李自牧察觉到不对,往四周看了一圈。这不是将军府的小院,而是陌生的客房。站在李自牧面前的苏安貌似年轻了许多,眼角没有细纹,说话的语调也稍扬,并且对于李自牧口中的竹曦没有半点印象。今日的苏安,好像大不一样……明明昨日才在自己的婚宴上见过他,今日就对他变了态度?李自牧扶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躺下的时候自己还穿着喜服,手里攥着凤冠,现在这些东西全都凭空消失。苏安没有多在意这个酒鬼的胡言乱语,继续和李自牧搭话。“京中带来的逍遥酿就这么香?昨日婚宴上你全都喝了,没有给锦程和我留点?”李自牧听不大清,“婚宴?谁的婚宴?”苏安顿了顿,开玩笑道:“李自牧,你莫不是喝坏了脑子?自然是我的婚宴。”苏安的婚宴!那是七年前的事了。七年前李自牧曾一人赶往沐州参加苏安与宋锦程的婚宴,还带去了京中特有的好酒当作贺礼。七年前的事,怎么今日突然提起?李自牧猛地从床上坐起身,赤脚去照铜镜。铜镜中的他眼上并没有刀疤,皮肤光滑如初。只是未梳洗的他头发凌乱,胡茬也未刮。他难以置信地反复抚摸眼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他在那张床上睡了一觉,回到了七年前?“今年,是哪一年!”李自牧迫不及待地想要验证他的想法。苏安迟疑地看着近乎疯狂的李自牧,小心答道:“轩和……五年。”李自牧惊呼:“轩和五年!”他重生了!重生回到七年前,苏安与宋锦程大婚的第二日,这时候的他还是李小将军!“自牧兄……你究竟怎么了……”苏安不解李自牧为何会如此激动,担忧地问,“莫不是真喝出问题了?”李自牧的脑袋很沉,一些本该尘封的记忆又变得清晰可见。就好像他做了七年的梦,如今一朝醒来,世界都颠倒过来。七年前……七年前,战事未开,阿姐未出征,兄弟未战死,他也未娶宋澜婷,一切都重新来过!这是真的吗?这么说竹曦还活着,就在沐州,只要迈开腿,自己马上就能再见到他的!李自牧头晕目眩,呼吸急促,身后苏安的话已然听不大清。他只知道他有一件事要马上可以确认,那就是竹曦!竹曦就在沐州,他就在那个名叫“浮香楼”的小倌楼里,李自牧要去找他。他赤脚跑出屋子,惊坏了王府的一众下人。苏安在后面赶不上他,只能叫他的名字想让他停下。但李自牧听不到,他发了疯似的往府门外跑。大街上的人熙熙攘攘,叫卖声,欢笑声,哭声全都揉杂在一起,涌入他的耳朵。被李自牧撞到的路人很是不满,回头责骂:“眼瞎吧,会不会看路啊你!”“赶着投胎呢!”李自牧却置若罔闻,只在口中反复念着他零星的记忆:“竹曦……竹曦……浮香楼……”浮香楼离王府相隔甚远,在偏远的二十六巷。传说在这附近起家的风月之馆原有二十六家,所以整条街就被戏称为“二十六巷”。不过这些秦楼楚馆中有不少是已经经过几次更迭,原有的二十六家已经关门或者经手,唯独浮香楼屹立不倒。竹曦还活着吗?他还会在浮香楼吗?李自牧发了疯似的跑到二十六巷,沾染满身的尘土,脚底也被石子割破了口子。这并不是梦,疼痛感让李自牧明白,这并非是虚幻的梦,而是真真实实的人世。二十六巷来来往往的都是宿醉的浪荡子。当年的他就是在这个时候遇到的竹曦,当时那张难以忘怀的脸,一下子就吸引了李自牧全部的注意。彼时的他正为苏安与宋锦程的婚事自感颓唐,无奈三人皆为竹马之交,不好再纠缠。竹曦的出现,无疑给了李自牧第二种选择。李自牧踉踉跄跄地跑到浮香楼门前,亭台楼阁,比他的将军府都要大,甚至堪比王府。对,就是这里。李自牧呼出一口气,怔怔地往里望去,竹曦还会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