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信坐在门厅里打哈欠,自家将军一夜未归,试问哪家正经姑娘会留人夜宿,恐怕也只有勾栏里的人了吧。堂堂大将军居然夜宿勾栏,陈信是恨得咬牙切齿,亏得他四处奔波找房,人家压根就没想在他这住。李自牧再走近些,陈信总算看清他手里前几日买的珍珠扣,也不知他在想什么,连路也不看。“这珍珠扣,还在将军手里,没送出去?”李自牧叹了口气:“忘了。”陈信调侃道:“将军是不是没送对东西,直接送钱多好,肯定喜欢。”勾栏里的人嘛,哪有什么真感情,大多都是看在钱的面子上多看你几眼。陈信这脑子转得真快,李自牧什么也没透露,他就已经猜得七七八八。“……他是个正经人,别瞎猜。”李自牧郑重道,“而且是我求他,不是他求我。”陈信不知道李自牧口中的那个“他”是男的,还以为是个女子。能让将军如此单相思,管他是正经的还是不正经的,陈信都佩服她。安慰地拍了拍李自牧的肩膀:“没事儿将军,万事开头难。等哪天嫂子同意了,将军这些功夫才算没白花。”李自牧将珍珠扣收好,陈信才回归正题:“老吴飞鸽传书,说正从西北面上京见李兰庭将军,途经沐州,将军要捎信给京城那边吗?”老吴,姓吴单名一个解字。是李自牧姐姐李兰庭的副将。之所以叫他老吴,是因为他年龄偏大,资历深。曾经是已逝的李老将军的副将,李兰庭掌兵之后,就继续跟着她打仗。上一世,也是在李兰庭死后,老吴才再成为了李自牧的副将,陈信与他,一个聪明一个老练,都是李自牧的左膀右臂,缺一不可。可惜的是,上一世,在李自牧主兵的太久太久太久李自牧正色道:“什么时候到?算起来也有些日子没见了,我去买酒给老吴接风。”陈信掰着手指算:“约莫就是这两日,将军知道的,老吴脚程快,他的那匹千里马,我都羡慕。”“你羡慕?”李自牧轻笑,“将军府好马多得是,你自己去挑一匹,算我送你。”陈信一听,嘴角咧到天上去。将军这几天是转了性子吗?送东送西,像是上辈子欠的债着急还。他乐呵呵地谢过李自牧,像是怕对方又反悔似的,一溜烟跑掉了。李自牧乐得见老友,吴解虽然比他年长许多,但为人豪爽,总拿李自牧当小子。李老将军在世时,就时常见他出入军营,得空还给李兰庭姐弟买糖吃。姐弟俩都很亲近他。午后,李自牧简单地吃完便饭,就出去寻酒。沐州的酒水是出了名的好,随便一处就可以买到相当好的家酿酒。不清不烈,虽比不上京城的逍遥酿,但也算是不可多得的佳品。卖酒的老板给李自牧装了几坛的酒,李自牧又想起竹曦爱喝酒,但酒量却出奇的差。便询问老板起老板:“这儿有没有喝了不会醉的酒。”老板思虑片刻,答道:“自家酿的米酒,小孩儿都喝得,我给客人装两小瓶尝尝。”听上去不错,李自牧从老板手里接过这几坛子酒,凑近闻了闻,确实是酒香不怕巷子深。两小瓶给竹曦,这几坛子也够老吴喝的。逛着逛着,又转到了二十六巷。这可到好,早晨刚从这里出来,一天都不到的功夫又来。李自牧在浮香楼门口徘徊片刻,还是决定再去看一眼。没想到竹曦就倚在角落的小窗边,看见李自牧来,他立刻迎了上来。“牧哥!”竹曦飞快地跑过来,脸上带着笑,“阿竹等了一天,总算见到牧哥!”李自牧点头道:“我来送东西的。”“什么东西?”李自牧拎起两小瓶米酒,瓶身碰撞,叮铃作响。“昨日没喝,今日补给你的。”“给我的?”竹曦接过米酒瓶子,凑近瓶口闻了闻,清香飘来,确实是好酒,“牧哥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李自牧立刻反应过来,此时的他不应该知道。只不过对竹曦喜欢的事,不自觉就做了。他斟酌道:“正巧给兄弟买酒,看这酒不错,就想着也给你带点。”他环顾四周,白日的浮香楼里没有多少客人,身旁的竹曦还是很小声地向他表示感谢。李自牧又将竹曦拉到角落,将竹曦的大半个身子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他神秘地低头:“你闭上眼睛。”竹曦很听话地照做。无人的角落,话说得又不清不楚,他以为李自牧是要吻他,便将头稍稍往前凑。没想到李自牧压根就没看竹曦,他低头从怀里拿出那枚珍珠扣,偏头仔细地比划夹在头发的哪比较好看,最终才轻轻夹在竹曦的右侧发中。珍珠扣正配竹曦的一头长发。在光线下闪耀迷眼,煞是好看。竹曦没等来吻,却感觉李自牧往他的头发上做了手脚,不由困惑。“什么?”竹曦一只手抱着两瓶酒,空出另一只小心地攀上发梢,想要摸摸究竟是什么东西,却被李自牧拦下。“回去照镜子不就知道?”李自牧扬起嘴角,往后退了几步,转身留下一句:“走了!”李自牧之前还在纠结,送这个要什么理由。如今想来,既然想不出什么理由送,那就索性不解释,直接给他不就好了。这招叫做“出其不意”。他走得潇洒,留下满脸问号的竹曦。不过既然是将军送的,应该不是什么坏东西。竹曦跑回自己的屋子,拿起铜镜一看,果真是漂亮的珍珠扣。这么好的东西,真的值得给他吗?李自牧回到自己租的院子里,满面笑容地将几坛子好酒递给了陈信。陈信接过酒,愈发觉得李自牧肯定有问题。谁没事会傻笑,自己还完全不知道的样子。陈信跟在身后小声嘀咕,一边毫不留情地将这几日攒下来的未处理的公务一股脑搬到李自牧案前。两世加一起,李自牧有着丰富的经验,处理起这些自然是得心应手。两天后,吴解果然抵达沐州。只不过李自牧买的酒恐怕不够喝。因为老吴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带了一帮子军营里的兄弟。李自牧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脸,认真地唤过每一个人的名字。时隔多年,但这些名字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老吴!”李自牧面对活着的吴解,如释重负般地叹了一口气,上前给他一个拥抱。陈信也许久没有见他,便也过来架住他的肩膀。吴解身子高,满身的腱子肉。这时候被左拥右抱,倒显得不好意思起来。今日是什么节日吗,见面礼不至于如此隆重。“俩小子,怎么了?有好酒吗,一路颠簸不好走,胃里缺点酒水。”李自牧放开吴解,招呼道:“有的是,喝完再买!”一帮人你说我笑地进了院子,掀开酒坛子,打算先给李自牧满上。酒是给他们买的,李自牧没打算喝,便推脱道:“最近喝多了就耍酒疯,我不喝。”吴解啧嘴:“噫,小将军也太不够意思,我们喝,你不喝,还有什么劲!”“就是就是!”不少人附和老吴道,“将军你也喝!”架不住兄弟们的排山倒海般的阵仗,李自牧与他们碰了碗,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酒入愁肠,李自牧忽而红了眼眶。这些可都是久违的熟面孔,可惜在上一世,全都葬在了西北边沙之中,连尸骨都不知道葬在何处。现在都全须全尾地坐在这里豪饮他买来的好酒,有说有笑。这样的场景,李自牧做梦都想再来一次。老吴拍了拍李自牧的背,疑惑道:“怎么了这是?一碗酒就醉得红脸?”酒不醉人人自醉,他真的有些醉了。“太久没见,真的想你们了……”李自牧喃喃道,“太久太久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