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的开始……”宋澜婷呢喃道,“那因果的结尾呢?万一茶州一战注定要死一个人……”她的担忧不无道理,他们也只是局中人,没有谁能有十足十的把握与天杀的命运抗衡。“宋澜婷,我会活着回来的。阿姐为人正派,对人不轻易设防,但是你应该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李自牧自嘲一笑,如若他真的像阿姐一样坦坦荡荡,前世也不会落到孤身一人的下场。那些光鲜的荣誉之下,也有藏污纳垢的地方。自私,虚伪,自负,这些前世陈信用来评价他的词说的一点都没错。如果是十几岁时的自己,知道若干年后会变成这副德行,也得打自己两巴掌。宋澜婷见李自牧笑容苦涩,一时间也难以慰藉。她知道李自牧那些不堪的过往,那些疯魔的举止。那些令人费解的话,终于在今日真相大白。“本宫那时以为你疯了,没想到你说的都是真的……还是说,本宫也跟着你一起疯了……”宋澜婷垂眸,“只是本宫实在难以置信,有生之年,本宫还能再看见阿姐……我不想再回到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去了……”李自牧点头,他和宋澜婷的想法其实一致:“只要他们都能活,我就算没白重活一次。”宋澜婷听到李自牧口中的“他们”,才想起来前世死去的竹曦。方才为了李兰庭的事她烧心挠肝,自然没有注意到李自牧是独身一人赶来的京城。李自牧留在沐州这么久,不就是为了一个竹曦吗?宋澜婷以为李自牧执念够深,才又去找的竹曦,自然也会带他走。然而李自牧拿了钱却没有把人赎走留在身边。“本宫的一千两银子呢?你怎么没把人领回来?”宋澜婷特意多给了他钱,一千两不可能赎不走小倌馆里的一个人。看着宋澜婷困惑的表情,李自牧轻咳一声:“我把钱都留给他,放他去,这一千两算我欠殿下的。”宋澜婷语塞,那可是一千两,李自牧连眼都不眨一下就全送出去了。就算竹曦什么都不做,这些钱也够他花一辈子的了。“你……明明那么后悔,为什么不把他带在身边,你若不放心他,大可以把他留在府里,本宫自然不会为难他。”这话倒是真的,竹曦在宋澜婷眼里顶多就算个豢养的家宠。左右她也不在乎李自牧到底爱谁,她也懒得去处理那些是是非非。她从不低头看人,所以上一世,她都不屑于去和竹曦周旋耍心眼。只要竹曦安分守己,她不介意府里养着这一个人。宋澜婷不理解的是,李自牧明明舍不得,却还是放他走了。有些日子没见竹曦,今日贸然提起,李自牧想他了。这不过想归想,这人并不是他的,他没有资格再次留人在身边。“他本不属于将军府,从前是我痴心妄想,现在不会了。”随竹曦怎么选,总之别再选自己,他的路就会好走许多。宋澜婷失力躺下,她无力再去计较这些。钱没了可以再挣,只要李家无事,她愿意将所有的钱全都拿出来拿出来消灾。长夜漫漫,将军府注定要度过一个难熬的夜晚。往后的数年,也同样要经过数百个这样的夜晚,战争从来就没给李家留下片刻喘息的机会。李兰庭转醒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内阁送来的圣旨中她的名字被抹去,取而代之的是李自牧。她的面色铁青,倒不是因为宋澜婷一声不吭地迷晕了她,而是宋澜婷的欺骗与隐瞒。这让她不解。宋澜婷是最了解她的人,也是在李家最艰难的时候唯一一个站出来维护这个家的人,宋澜婷懂她的理想,懂她的抱负,懂她这些年拼死拼活争取的究竟是什么。然而今日,宋澜婷却阻止了她。宋澜婷今日梳妆整齐,虽然病容未消,但精神好了许多。她在房门外等了许久,好像下了多么大的决心似的,推开了房门,挤出一抹带有歉意的笑:“阿姐,小妹不懂事惯了,你再让小妹放纵一回。”李兰庭看着长公主满头的珠翠,忽而想起她年少时候的影子来。小时候她天天缠着自己练武识文,事事都要依着她,当真是半点也推拒不得。对于长公主,李兰庭说不出太重的话:“殿下也跟着阿弟胡闹,你们……”“不提他,这事是我做的主。”宋澜婷拿出藏在身后的一摞书,全放在李兰庭的榻上,“阿姐,你也该好好休息休息了,我托人带了不少话本来,你卧床正巧看着解闷。”话本杂七杂八,全是李兰庭爱看的。这是她从年少便爱看的东西,这些年只要一有空闲便会看上几本当做消遣。宋澜婷献宝似的一本一本塞到李兰庭怀里,嘴里念叨着:“「老鱼居士」,阿姐不是新瞧上这人的书吗?我全给阿姐买来了。”我改李兰庭捻了捻书角,叹气道:“罢了,殿下知我不会怨你的。在我这里,殿下永远都是我的妹妹,将军府也永远都是殿下的家。”宋澜婷如释重负地一笑,又听李兰庭问道:“阿弟呢?既是他去茶州,也要与我商议一二。”李自牧回府,李兰庭一面都没见着,自然是窝着火气。他从小便不让人省心,作为阿姐,她自然要多管教。“我这就叫他来。”宋澜婷忙出房门去唤李自牧。李自牧其实一直关注着李兰庭的状况,当宋澜婷来找他的时候,他的神情终于放松了些。阿姐无恙,比任何事情都值得庆贺。只是他实在是撞在了李兰庭的枪口上,李兰庭不能对公主说重话,并不代表不能对“不成器”的亲弟弟说重话。李兰庭拿出了她“大将军”的架子,硬是从榻上挺直身子,正眼看垂首而立的弟弟。“李自牧,这个李家,是不是没我说话的份了。”李兰庭恨不得把李自牧的耳朵都揪下来,“我还管不管得了你?”李自牧应道:“管得了。”李兰庭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扭过头回避李自牧。“你一声不吭跑去沐州喝喜酒,留恋风月之所浪费银钱,现在还跑回来联合公主来给我下药,桩桩件件哪样冤枉了你?”确实不冤枉,李自牧自知有错,认错不含糊。“从前是我荒唐,亦未明白阿姐的良苦用心,”李自牧抬眸,直视她,“我改。”说罢,干脆地双膝跪地,将背挺直。他的这番动作倒是让李兰庭意外,李自牧向来我行我素,对她的谏言更是置之不理。今日居然似醍醐灌顶,说自己会改。两方对视良久,李兰庭也未从他的眼神里看出逃避的意思,或许,他真的要改?李兰庭叹了口气,重新躺回榻上。做弟弟的说要改,也真的应下了这次出征,总比继续无所事事来的好。“茶州边境是我的军队,你去汇合控有嫌隙。我让吴解随你一道去,他懂的多,万事找他商议即可。”李自牧皱眉,吴解亦是一个问题。上一世他未死在茶州,阿姐死后,吴解做了他的副将。再后来是连年的战争,他死在之后的战事之中。但现如今去茶州的李自牧,吴解仍要随他去,那他这一次去,会不会改变上一世的结局,他可能会死在茶州。李自牧找了个由头:“老吴他年岁也大了,而且小满正是需要照顾的时候……”话未说完,门被推开,吴解背手而立,朝李氏姐弟和蔼一笑。“小子,这叫老当益壮。”原是吴解今早听说了圣旨的事,匆忙而至,一进府便听到李自牧的这番说辞。大家都是在战场上同生死之人,自然没那么多规矩守。吴解抱拳道:“我吴解天生便是生在战场,是个大老粗,不弯弯绕绕。将军让我去,我定是要去的。”李兰庭松了口气:“那就麻烦老吴,虽说这场仗不大,但也要多留心,早日平安归来才是我所期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