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渺渺,如线交织缠绕,以愿织景,做一副锦绣山水图;水袖飕飕,如挥毫泼墨飞舞,以情写物,却是男耕女织天伦享乐。
以舞伴乐,闲情怡然。琴音落下,桃夭的最后一个动作也已完成,转首望向亭中却见本已止琴的男人又将纸墨全部铺展开来,神情严肃埋头其中,唯留手上动作在纸上,飒飒的摩擦之声。
桃夭敛起累赘的长袖,好奇的提裙上前,只见雪白纸上墨色晕染,虽只是简单的线条勾勒,但画幅的雏形已现,心里一动,忍不住悄悄退后几步,呆在一个既不打扰男子又能继续观看的地方。
墨色的线条如水流动,寥寥数笔便将一朵娇蕊描绘出来,然后,一朵又一朵,连接一片广袤如海,而心倾佳人在此一方,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探身拈花,宛若俏问花娇还是人美?窈窕倩影,可不正是她?
望着男子认真的侧脸,桃夭忍不住展颜,但见他将衣裙处的最后一笔收势也未画出女子的面貌,不禁有些疑惑。
“四爷所作为何只画身姿却不描其容?难不成奴家的容貌就这般不堪入画?”
本是盯着画作有一瞬间的愣怔,似为不可信而恍惚的男子闻言,下意识的收敛起所有情绪,只是嘴角微勾,便是一副懒散风流模样。
一把将女子勾入怀中,浅尝一口香唇蜜液,捏着女子不自觉鼓起来的腮帮,许季之调笑道:“瞧你这小醋坛子,酸死个人了!我家昙娘倾城之姿谁人不赞?只是这贸然下笔恐难绘出丽人三分俏媚,待我与娘子日夜同宿缠绵不得分的几日,将你的音容笑貌全部刻进心里,倒时再为你续作此画,定然能将我的昙娘花容月貌流传百世!”
桃夭媚然一笑,放松了身子沉浸在男子张开的怀抱。
只是无人看见的地方,谁的笑容不复甜蜜,冷然的神色一如褪去华丽遮掩后的苍白。
这样悠闲的温存不得半日便有仆从匆忙赶来将许季之唤走,男人神色烦躁不耐,底下的仆从也只能更加匍匐在地瑟瑟发抖,还是桃夭看不过去上前几步,卖乖撒娇,好容易逗得男人开心,又被这厮占了许久的便宜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主子走在前面,仆人自然紧紧跟在后面,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回头见着小园门上的牌匾,瑟缩着身子,加快了脚步。
“金屋藏娇”那个男人真的是很嚣张的向世人宣召着他的想法呢。
回了屋子的桃夭褪下身上的舞裙,又在丫鬟们的服侍下换上新的衣衫,触之光滑清凉的衣料服帖在肌肤之上,本是层层叠叠裙摆繁杂但却轻盈如无物加身,正是千金难买一尺的鲛珠纱所制。
“四王爷真的很疼姑娘呢,每天从全国海外各地搜寻而来的山珍海味奇珍异宝多不胜数,都只是为了搏姑娘一笑,这样可贵的心思又一直坚持这么多天真真难得!”
自从上次聚宴之后,桃夭便被许季之接进府中,在这名为金屋藏娇的小院中被圈养,确实如这小丫头所言,每日的吃穿用度皆是华贵的吓人之物。而男人更是几乎每天都腻歪在这里,不喜外界的打扰,每次有事要外出就会像方才那般发脾气再恋恋不舍的离开。
桃夭透过梳妆台上的琉璃镜清楚的看到身后为自己梳头的小丫头脸上艳羡的表情,她是真的觉得许季之极为疼宠自己,可在众人不注意之时,桃夭看向自己的胳膊,白玉无暇的肌肤,在其内侧,一抹刺眼的红豆正嵌在那里。
守宫砂,证明女子贞洁的象征,谁又能相信,那个男人对自己疼宠之极却从未碰过她?
孤男寡女朝夕相对,又是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却迟迟未逾最后一道防线,要么说明女子丑陋,要么说明男人无能。而那个男人……
“我对昙娘极为珍重,不想如此草率贸然唐突了你,待有朝一日我定会迎你进门,到时候洞房花烛水**融,必定极乐。”
那时的桃夭紧紧盯着眼前男人的脸:宠溺的眼神,坚定的的赌咒发誓,十足的真诚模样。而在那之后他果然没有碰过她,即使所有步骤全都进行过,小季之都在桃夭极尽撩拨之下已经急不可耐,在她手中滚烫发胀硬如棍铁,这厮也能忍着推开她匆忙逃走。任谁瞧着都是对她一往情深深许不悔的痴心公子。
对于此,桃夭只想大骂一声放屁!然后再把那个几次把自己撩拨的不上不下的臭男人捉回来好好施虐一番!
相处多日下来,所有人都道温柔乡英雄冢,当今最是放浪形骸的四王爷也终于被伊人阁的倾城花魁收服的妥妥帖帖,而桃夭也只看到一个懒散放荡,嗜乐如命无心进取的轻佻公子哥。但在住进这个园子才终于了解到这个男人深藏的野心。
金屋藏娇者,乃是汉朝武帝刘彻所为。而如今太子被废,东宫无主,这个男人想要的正是那万人俯拜的九五之尊!
但这与不碰她又有何关系实在令人难明,桃夭自认活了这么长时间了解世间百态,可这男人的心思着实深不可测,看似嬉笑散漫,但眼中总有散不开的浓雾,消不掉的寒冰,即使在抱着自己做着最缠绵的事情说着最动听的情话也依然是如此。他的人明明在这里,但他的心却被掩藏在厚厚的面具之下,不知被埋到何处。
桃夭离了梳妆台又倚在美人榻之上,忆起那个男人近日所为,情之深许的模样不过都是演出来的,对她如是,对那个初雪更如是。
不过胜在她还没有丢了心失了理智,也胜在那个男人对她也并不是一无所觉,戏严多了不知不觉就会付出真心,瞧他那时恍然的模样,那幅未作容貌的画恐怕是他情之所至突然所为。
桃夭一笑,伸手探向空中,虚张开的手突然用力收紧,谁的心就这样被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