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是,晚烛并没有像他所预测的那般偷偷溜走,而是一路跟着他们进了房间,书怀起初还觉得奇怪,但仔细一想便明白了她的意图。要指望她心存感激是不可能的,她跟着进来无非是为了找雪衣。
晚烛盯着书怀,书怀也盯着她,四目相对之后,书怀抬手指向大殿,灯姑娘点了点头,极其别扭地道了声谢,便去找她心心念念的小女孩。她自知是冥府的外来客,不敢贸然闯入大殿,只隔着窗户偷偷往里面瞧。雪衣还在读书,腰板挺得笔直,晚烛看了一会儿,仿佛回到了从前的午后,过了这么久,原来那姑娘没有变过,还是当年的模样。
雪衣原本察觉不到什么,但忽然有两只鬼从外面飘过,谈话声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眨眨眼睛,忽然抬起了头。
也就是那么巧,这视线直撞到窗外,撞到了晚烛的身上。灯姑娘没料到雪衣在这时候看向自己,根本来不及躲闪,她愣了一瞬,忙不迭向后退,逃也似的向冥府大门前奔去。她不确定雪衣能否认出她来,而对方的不变更衬托出了她的变化,她竟然平白无故地生出了胆怯,不敢再接近雪衣哪怕一步。
刚看到晚烛的时候,雪衣还当是眼花,可晚烛转身就跑的动作令她意识到这不是幻觉,她猛地站起身来,将书丢到桌面上,转身追了出去。奔跑时带起的风翻动书页,这一页上恰好有二字&ldo;当归&rdo;。
晚烛刚出门没多久,却又匆匆忙忙地跑了回来,书怀还以为冥府里又进了什么东西,连忙从床上坐起,紧张兮兮地看着她。灯姑娘啪地将门一关,竟然还落了锁,书怀目睹她的一系列举动,越发觉得莫名其妙。
墨昀很讨厌在这种时候有人前来打扰,因此对晚烛没有什么好脸色,他一看晚烛锁门,面色更加阴沉,几乎要认定这盏灯和书怀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机密。小妖王瞪了晚烛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ldo;不是自己的窝还偏要占,果然平日里不读书,不懂得什么叫避嫌。&rdo;
灯姑娘和自己的前任主人感情深厚,但这并不代表她对墨晖也有好印象,在她眼里墨昀和他爹是一个德行,成天吊儿郎当不干正事,光知道四处闲逛。一听墨昀话里有话,她立刻不高兴了:&ldo;怎么,难不成你睡这儿啊?&rdo;
&ldo;我还真睡这儿。&rdo;墨昀说完这句,就要开门把她推到外面,晚烛&ldo;哎哎&rdo;两声,一个飞扑趴到了门板上,竖起食指叫小妖王千万别出声。书怀刚想问她发生何事,却忽然听见有人敲门,雪衣正站在外头,一边拍着门板,一边叫着晚烛的名字。
她怎么就认识晚烛了?书怀看向灯姑娘,微微皱起眉头:&ldo;你就这么讨厌我?&rdo;
&ldo;谁讨厌你了!&rdo;晚烛压低声音,&ldo;你别血口喷人,血口喷灯也不行!&rdo;
&ldo;雪衣可是八百年没有踏出过冥府一步,若非你曾经在她面前显形,她又从何得知你的名字?&rdo;书怀感到自尊心受挫,妹妹背着他认识了一个灯灵,却从来没有透露过半分,由此可见他这个哥哥做得有多失败。
晚烛头痛欲裂:&ldo;我只是在她梦里与她见过面,谁知道她能记那么清楚!&rdo;
她只顾着扭头和书怀争辩,却忽略了在旁的墨昀,墨昀绕过她,眼疾手快地拉开了门,将雪衣放了进来。
小姑娘看到晚烛,倒是忽然安静了,她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衣袖,似乎在分辨这是真实还是虚幻。晚烛默不作声地看向她,搜肠刮肚想找出几句适合的言语,但到最后也没能成功。
真是感人至深的久别重逢,书怀再度躺下,伤心欲绝地摸着自己的下腹,雪衣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忽然想起自己刚刚在看的那本书,立刻惊恐地问道:&ldo;哥哥,你要有孩子了吗?&rdo;
书怀:&ldo;……&rdo;
被这么一打岔,晚烛那点儿尴尬顿时飞到了九霄云外,她拉住雪衣的手,斩钉截铁般说道:&ldo;是的,你哥哥要有孩子了。&rdo;
&ldo;你能别睁眼说瞎话吗?&rdo;书怀没好气地挥挥手,&ldo;出去出去,赶紧出去。&rdo;
自己这傻妹妹光会看书,该有的常识几乎都没有,就算她的心智一直停留在十五岁那年,也应知道男人的肚子里不会有孩子。书怀翻了个身,腹部又开始隐隐作痛。
灯姑娘只和雪衣在梦中见过几次,后者一直当她不存在于世间,而今日竟然亲眼看到她出现在自己面前,自然觉得奇妙,这一大一小两个灯灵手拉着手出了门,谁也不知道她们要去做些什么。
书怀将脸埋在枕头里,只感到十分困倦,而就在这时,墨昀像摊煎饼似的将他翻了过来,在他原本的伤处轻轻揉着。这动作本来也没什么问题,可小妖王揉着揉着,突然又把耳朵贴了上来,书怀睡意全无,骤然睁开双眼,质问道:&ldo;你又干什么?&rdo;
&ldo;听听我儿子有没有动静。&rdo;墨昀一脸严肃,不像在开玩笑的样子。
书怀感到一阵晕眩:&ldo;你别瞎胡闹!&rdo;
墨昀也是个爱演的,书怀不叫他瞎闹,他就是要瞎闹,他按住书怀的手,贴在他肚子上叨叨咕咕,一会儿说女儿可爱,一会儿又说儿子淘气,书怀制不住他,只得任由他乱说,只要没人听到他这些话,一切就都可以容忍。
深色布料就算沾了血也看不出,而浅色就不一样了,尤其是白衣,血迹在上面尤为明显,书怀平日里就爱穿着白色,而这回出血出得多了,衣裳下半截都变作了鲜红,那鲜红又慢慢转暗,直把这身纯白染得看不出原先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