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陈能耕办公室的门半开着,何师傅从外面闯了进来,一进门,便急急地对陈能耕喊道:“陈总……陈总,那……那布不能裁呀。”
何师傅走得很急,进门的时候,有点上气接不到下气。
陈能耕坐在办公桌前,双脚像卷麻花一样放在办公桌上,还悠哉悠哉地抽着烟,见陈师傅进来,忙把脚放下来。
“何师傅,什么不能裁?”陈能耕疑惑道。
可是,陈能耕问这句话的时候显得有点心虚,像做了坏事被拆穿似的,何师傅却没有发觉。
何师傅艰难地咽下口水,说话才变得通顺了些,诚恳地劝道:“陈总,放在五号裁床上的布不能按那个版裁呀。”
何师傅说的五号裁床,是半年前新增加的。
半年前,陈能耕为了扩大市场,专门开了个小小的车间做休闲短裤加工,又请了个刘师傅来负责裁剪和把控质量。
这刘师傅年纪轻轻,只有三十出头,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他心高气傲,虽然他归何师傅管,但是大事小事从来不跟何师傅商量,也从不听劝,还在车间宣称他的顶头上司是陈能耕,只有陈能耕管得了他,在厂里,他要听,也只听陈能耕一个人的。
自从进厂以来,厂里就有人纷纷议论,刘师傅想取代何师傅,当车间主任。
这五号裁床是专门为刘师傅设置的,单独放在一个裁床室。提到它,陈能耕心里更加明白何师傅的来意,却作出一副不解的表情,假装不知情,道:“为什么不能裁?”
“那个版不行。”何师傅直截了当。
“哦?”陈能耕表情故作淡定,“为什么”
“你知道,我们裁板是要留缝位的,可是我检查了一下,那些裁板没留,这样裁下去,尺寸至少偏小一个码,大货肯定出问题了呀。”
“您会不会看错了?”
“不会看错的。”何师傅道。
何师傅本来是不喜欢在别人背后说坏话的人,可是这次,为了厂,不得不向陈能耕反应真实情况。
想到这里,何师傅继续说道:“听业务部的同事反应,前几票货都出了这样问题,有的尺寸偏小,有的甚至出现裤腿两边长度不一样。虽然最后客户因为担心季节的原因,怕来不及上架才勉强接受,但是这说明我们质量存在很大问题,需要重视,不然就会越来越多的客户不跟我们合作,特别是现在市场竞争越来越激烈的情况下,更要注意把控我们的品质啊。所以我不放心,刚才去看了,也核对了尺寸表,不会错。”
“有这回事?”陈能耕道。
“我之前有找刘师傅谈了,可是他不听,说他只归你管,所以跑过来让你去阻止他。”
陈能耕随即对一旁的秘书说道:“你去叫刘师傅过来,我要问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陈能耕说完,亲自给何师傅倒上一杯茶,安慰道:“何师傅,您先别着急,歇息歇息,等会我向何师傅问个明白。”
何师傅接过茶杯,拿在手上,又苦口婆心说道:“陈总,我们厂发展到今天,靠的是口碑和质量,我跟老陈总……”
“老陈总”指的是陈能耕的父亲,能耕服饰的创始人陈一发。城南的人都说,陈一发遇到何师傅,那是伯乐遇到了千里马,陈一发是伯乐,何师傅是千里马。
陈一发很注重服装品质,何师傅对品质的把控,在城南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正是他们两个人配合,才使得能耕服饰在城南有一席之地。
陈能耕是陈一发唯一的儿子,陈一发很疼爱陈能耕,连厂名都以他的名字命名。
可是陈能耕不想在他父亲的光环下,更不喜欢别人觉得他没能力,靠他父辈留给他的产业吃饭。
陈一发反而成了陈能耕内心的一块阴影,为了摆脱它,陈能耕经常跟别人讲,他接受的时候是个烂摊子,这厂能有今天,全是靠他自己如何如何打拼赚来的。
所以,一听到“老陈总”,陈能耕心里有一百个不痛快。
再加上前些天,陈能耕想跟王康明合谋害方万力,被王康明拒绝了,更是憋了一肚子的恶气,又见何师傅父女跟方万力走得近,开始对他们产生反感,甚至排斥。
可是又不能表现出来,怕别人笑他没气度,只能把恶气别在心里。
而这些,何师傅都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陈能耕打断何师傅的话,淡淡地说道:“这个我懂。”
说完抽了一口烟,把憋在心中的恶气混子烟雾中一起吐出来。